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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6 16:3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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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安宜生这会儿真是如重释负了。于惋惜之中感到庆幸。
上午九点,李桂芳发来短信:“预约有变,出差京鲁,月余返宜。”看来,既使她要到洲头镇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这期间他要充分地调整好心态,认真地处理好与妻子,孩子,朋友及领导的关系。开学在即,不能因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搅得他心神不安。
意地控制自己的思绪,却越挥不去往事影子的缠绕,就像一块石头落在平静的池塘,那泛开的一圈圈微波是那么不易收敛。
他和他的妻子在政治.文化.艺术方面可以说是南辕北辙,注定了这一生说不到一块。但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呵护这来之不易的夫妻情感,因为妻子的贤惠和为人通达的品行是让人挑剔不出一丝暇疵。他又不甘心让自己的丰富的带有梦的色彩的情感深埋,他找不着可以宣泄的地方和借口,找不着与之倾吐的知音!尽管他只是随便在舒芹的面前丢了句“我可以见见她”这几个字,其实岁月已淡漠了许多爱与恨,他的个性已被岁月的风雨磨去了棱角,对待情爱已经不再那么执着了。但他又想见她,究竟为什么?他也不知道。见面只是为了述旧,述旧也只不过是找个借口,互相解释一番,以示慰籍,还有别的吗?不知道!不能怪舒芹多管闲事,她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人,况且,她和李桂芳(他仍然在心里这样称呼她)之间又是师姐妹的关系,她能不关心吗?
小说的会编故事,那也得有故事编呀。你说巧不巧?昨夜下了一场暴雨,地里湿的一塌糊涂。一场秋雨一场凉,楼上房间已有两个月都没上去打扫了,早餐后,闲着没事,就上去看看吧。他打开二楼的房门,一股被久热熏闷的被褥棉花味和满柜陈旧书刊里纸墨味扑鼻而来,他连忙拉开窗帘,推开铝合金玻璃窗,让久违的阳光照进这长期暗暗的房间。把折叠的被褥铺到阳台上晒一晒;又将书柜玻璃上灰给抹掉;打开书柜,看看帅帅可曾溜进来翻过;看样子这小子也怕热,不敢上来,---里边的书还是那样有秩序地陈列着:政历方面的在最上层;业务方面的在中层;最下面的就是比较多的一些文化类.艺术类的了。很长时间没动过,无意中,他盯在那本简装的.已经变橙黄色的《牛牤》上,触景生情,所有关于这本书以及它的书主人的记忆,又被唤回:
七六年的十一月份,刚刚进入冬季,他与李桂芳之间从熟悉到暗中相恋已有近八个月的时间。那是个尽管政治灾害已经结束但余温尚存的年末。
那年中国连续发生了几件大事:由于周恩来的辞逝,四月天安门广场爆发了一场著名的.五”运动,他和她也为之激昂,但只是互相传抄《天安门诗抄》,而且还不愿为人所知;七月份,唐山八级大地震,数十万生命一夜间成为碎石瓦砾下的游魂,他和她同样为之震惊.感叹.害怕:国家的地震监测台是干什么吃的?明天的地震会不会发生在我们这里?在外搭防震棚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到头?九月,毛泽东撒手人寰,中国高层陷入争权夺利的血战,他和她又在猜测:自己所面对的形势,究竟将政治思想的方向顺应那个方向?直到十月份的有一天,他俩在从大队的广播里听到和在通往宜城的乡土公路上看到欢庆的锣鼓声.鞭炮声以及看到“热烈庆祝粉碎‘四人帮’的伟大胜利!”的横幅,才知道,遮盖在中国大地上空近十年的阴霾终于驱散了。
尽管如此,公社.大队仍然还在召开着“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再动员大会。他们俩人分别作为下乡知青和回乡知青的代表,必需要继续投入这场还正在进行的运动,分别要在十月十六日和十七日的大会上发言。
初冬的夜,让那些年老体弱的人们早早地钻进了被窝。这两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初出茅庐的知青,正在一盏昏暗的煤烟灯下,认真地讨论着发言稿怎样写。到底李芳老道些,这个把月内她从城里打探到了些小道消息,她说“宜生,别太认真了,不就是表一表决心嘛!尽量少举些例子,多写些好听的。”
“那怎么能行?没有说服力嘛!”他很固执,“书记说了,我这是代表整个西堤大队的!”
“你啊!怎么这么孬哇!还真的以为能突击入党提干那!也不看看形势!”她怕他还没听懂,就进一步点他:“他们这是在利用你,因为他们抓住了你要求进步的心理,知道吗?”
“那又怎么样?我不像你们下乡知青,还能招工还城。我靠什么?不做点真事组织上能看上你吗?”
见他不听劝,她便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本《牛牤》:“我想你应该看看这本书!”
他好像不太注意那本书,随手往夹袄袋里一揣:“你在城里可托人帮你招工返城啦?”他开始对她原来所说的要在农村扎根的决心表示怀疑,便试探地问。
“又孬讲!有这可能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妈那两下子能耐。”她盯着他:“还有你呀!我要是被招走了,丢下你,我放心呐?”她很动情地给他吃定心丸。
在那年代,许多农村的姑娘为找一个城市的男人嫁出去,哪怕他是残废,是丑八怪,还是比自己大一大截。只要能过上城市户口的日子,她们都干!而很少见城里的姑娘会为一个乡下的泥腿子愣头青而永远放弃城市生活。他不知道是怎么被桂芳迷恋还是桂芳被自己迷恋,十九岁的情窦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开了近八个多月。桂芳则像个成熟的姐姐,在每当他被干部们调教后豪情十足的时候,适时地给予他恰到好处的支持或冷静的提醒,尽量让他回到他自己的现实个性之中。
其实,在中国当时那种特定的政治环境和条件中,在这乡村里外围的大气候与固有的传统的道德伦理观念相交的复杂背景下,一个人的个性,尤其是像安宜生这样的善于动脑子但不善于张扬的年轻人,会逼的个性更得不到充分的外露。
比如,他在爸妈面前,必须表现得比亲生的儿子还要亲还要孝,绝不能有梢纵娇惯的冲撞,因为那样会遭到多愁善感的母亲无端的猜忌;比如他不能够顶撞大队书记,就是某次的顶了一句,就被发配到大队养猪场喂猪,(后来还是父亲卖的面子,让他重回到大队当文书);比如他明明看不惯妹妹每当妈妈回家时假惺惺地撒娇,十六岁的女孩心计倒是很多;比如当他回到文书岗位后,非常讨厌整天地写那些虚假的产量报告和媚气十足的决心书.保证书;但又把不得不充当大队干部的“笔杆子”.“炮灰”……他如此的抑制自己,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熬吧!等到我有机会,定会有伯乐知我识我,到那时……”
这会儿,他很受感动地望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从那双眼睛里,他感到了真诚!他不再深问,抓住她那已经长了老茧的纤手,捏在自己的掌心,他感到了那只手的湿润,他忘记了发言稿还没整理好,另一只也将她的另只手拉过来,两双手暖融融的。
“芳姐,只有你,知道我的心里事;只有你,我才意识到,无论任何不愿意的事,只要比我大的比我有权的人让我做,我都要去做!这叫做听话嘛!也只有你,在今天乃至以后都是我的精神支柱啊!”他说得很动情。
“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也是我在这里安心的唯一依靠啊!如果没有你,我是绝不会想在农村扎根的!”她这话,也许是真心的吧,起码在当时。
他俩就这样手握着手,在那个被人们视为“大逆不道”的,“被爱情遗忘的角落”里,却这样规规距距地谈着心里话……直到天亮,趁着人们还未开们的时候,他像个小偷似的,揣着那本《牛牤》溜回家。
他今天看见这本书,怀着一个成熟男人,对年青的时候在表达爱的方式的方法上的做法感到大为后悔!他暗骂当时年青的自己:“痴呆一个!”……
由最近两个月一连串的事所勾起的回忆,让他感到苦涩中还带着那么一丝甜蜜。
他们之间的这种纯真的恋情不知不觉已过了近九个月的时间,一九七七年的八月份,全国各地都在组织内部传达中共十届三中全会精神,不久便知道了邓副主席已官复原职,并且要将被屏弃了十七年之久的高中考制度恢复运作,消息传来,他和她都欣喜若狂。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若能同时参加中考而被录取,会对他们以后的命运有多么重大的意义,那将是多美好的前景啊!
他们都在期盼着报考时间的快些到来,九月二十号,宜生从公社的文教干事那儿打听到,中考的报名日期是十月十五号,十一月七,八,九号考试,打这开始,他们约定,各自准备必备的报名材料;报名之前暂停约会;各自找自己的学校老师刺探考纲;报名后共同制定复习计划,抓紧复习。
在焦急等到后,十五号那天,他用他爸那辆老式“永久28”自行车,驮着桂芳,骑在通往公社中学的土路上,车后扬起阵阵的飞尘,报了名,编了号,出门时已是下午五点多了。桂芳突然心血来潮,说要回宜城的家里看看,自行车到了渡口,人家已经收了渡,怎么办?回家十几里路,天已黄昏,肚子又在唱“空城计”,幸好公社对面的小餐馆不关门,他俩便进去要了几个菜,并且还破天荒地买来当时据说是比较好的“江西封缸酒”,他俩竟第一次舒畅地你一杯我一杯干了起来,引得隔壁桌的两名工作人员模样的人呆呆直朝他们看,俩人稀里糊涂地喝完酒,也搞不清付没付帐,到底谁付?付了多少?他摇摇晃晃地骑上那辆吱吱嘎嘎的旧车子,两只胳膊夹着坐在大梁上的几乎要掉下去的她,挣扎着在土路上画着奇怪的圈子,一起一伏地,晕晕乎乎地,不知道是他的家还是她的小屋,车子往外边一扔,他掺拽着她,和着沾满灰土的衣服,共同地倒在床上……
刚十九岁.虽然受村里大人们和大小队干部们的喜欢,当了文书,但他仍然在外表是忧郁而羞涩的,尤其是这天,带着她满大路上跑,晚上竟然浑然不觉地挤在一张床上,第二天醒来,他觉得无比得羞愧.觉得自己破坏了她得纯洁。
现在想起来,都不知道当时的第二天清早是怎么离开她的……也许是要故意的想淡忘它吧。
他也不知道,她看上哪一点?她经常从家里带来那些农村人很难享受的“高梁饴”奶糖与他分享;带来在农村里找不到的那些算得上是不开放的外国小说如《复活》。《安娜,卡列尼娜》《巴黎圣母院》《唐,诘柯德》等书给他看;常约出他拉着他的手,要他陪她在月光下,在小树林里散步,听她讲述自己家庭的波杂和她自己的经历,动情时竟情不自禁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多少次当她仰起泪水溋溋的脸,几许深情地凝视他的时候;当她向他传递某种应该冲锋的信号的时候;而他却无动于衷,是没察觉?是没感觉?否!那时他心里充满矛盾;他没小说里主人翁那样胆大;没有他们那种勇气;甚至没有他们那么成熟。他纯属愣头青一个!在那个文化枯萎.媒体闭塞.谈情色变.视性如疫的年代.,他们手牵手.肩并肩已是一种超越的行为了……
如果说,七六年她下放到七七年的八月份这段时间,他们之间仅存在这种含糊不清,说不上所以然的“暗恋”,那么,数天后的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便是他们之间由量到质的突变。这是一个飞跃;这是他由一个单纯的青年成为一个男人的第一个转折点……
月上柳梢,他应约照例轻手轻脚地借着月光下的树影,走到那亮着灯的窗前,轻轻叩了叩。
“门没栓,你大大方方地进来就是。”她倒大方,因为她知道,这里除了他,别的男人是不敢在这时到她这里的。她很会防范乡下的那几个尽想占女孩便宜的“骚男人”。
他如是昂然地走进她的房间,桌子上一打十小包的“墨子酥”散发出诱人唾涎的香味。她拿起一块剥开油纸,右手纤细的拇食指夹起,左手拉着他往床沿一坐:“张嘴!”他顺应着,一下子半块,洒得芝麻粉满油纸,“苯!吃都不会!我教你啊:要用手托着油纸,将酥放在纸上用嘴带舔带吃,这是一种‘吃‘的味儿!知道吗?”
“有你教不就会啦?我有这么苯吗?”
“你这样子呀,让我以后怎么带你去城里见人!”“看我是怎么吃法。”她张开那张红润动人地双唇,伸出细嫩的粉红舌头,在窝托着的右掌心上的油纸上,慢慢地小心地勾起半小块,舌尖往上一卷,---嘴唇竟不沾半粒芝麻粉!他看呆了,她顽皮地看着他,意思说:“怎么样?”亮着那双二泉映月般的眼睛。这时,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他被她的双唇舌头的巧妙配合和那眼睛里射出的光芒刺激得浑身发热!他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一缕幽香,这股香气平时和她接触竟没有体会到:如兰似麝,熏得他头晕目眩,心猿意马!他感到自己控制不住!他张开双臂,用有力的双手将她扳过来,直视着她。她则双目微闭,用她的双手从他的胸前伸到后背将他搂住,很自然地,四片肉红肉红的肉片像胶一样的粘到了一起……
他们疯狂地吸,狠狠的地吸,仿佛要将对方的舌狠命地吞下自己的胃里,不停地抚摸着对方的身体,把对方当成美丽的塑雕。就在他们之间快要去“伊甸园”偷吃禁果的时刻,她控制住了自己生理的欲望:“宜生,不要这样!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们不能破禁!”
毕竟桂芳年长一岁,比他要成熟,她像个姐姐似的抚摸着他:“我们已经这样了,迟早,我都会将我的纯洁送给你的!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迎考才是我们目前最大的任务啊!”
他也毕竟受过正统的家庭和学校教育,而且现在也是个要求上进的青年,认识到大男人不应被儿女似情长所束缚,他很快就控制住了冲动。这一晚,她俩就这样相拥,她在他的怀里,又有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他搂着她,好像是卡西莫多拥抱着艾丝米娜达……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种感觉一直在心里,时时挥之不去.尽管他与他那被迫或者说为了攀附而履行法律婚姻的小芬有过那么几次冲动;尽管与他现在的妻子向梅同床共枕;但在那种事情上,他从未体验过这种前奏的感觉。也正因为此,他对桂芳的爱和恨,互相交织,分不清界限,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爱中恨,恨中爱,”“爱,爱不成;恨,恨不掉!”这种感觉,刻在心里;印在脑海。今生今世恐怕也难以忘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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