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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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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4 21:31: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引子
   
    原来这世界上还是有阴晴圆缺的啊,无怪呼东坡先生留下了那首传世的千古绝唱:“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安宜生和李桂芳,也许正是你我他之中的原型,我在命题的时候,就想到过用“命运”这两个字,但老觉得这单个的安宜生的命运不足以说明我的写作目的,故而牵强附会,硬是将李桂芳等拉入这残缺的曲谱之中。我努力地使安宜生与李桂芳共同协奏这支我为他们谱写的〈命运交响曲〉。我在努力地想让这首曲子赢得人们的认同和弹唱,也许有的人奏出来的,是比我和安宜生,李桂芳,向梅,舒芹们热切期待的更加完美的《生命之歌》。
   
    生命是宝贵的,事业是美好的。而命运,则是需要探讨的重要话题。

    我没地方可以说话,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心里没话说,更不代表没说话,我在跟自己的心在说话——这本身就已够了,谁要是指望靠倾诉获得众人一致的完全的理解——那才是憨呢!您?认为呢?
   
                                              第一章
   
    盛夏的中午,南国的热风带着湿淋淋的水蒸气,在烈日的烧烤下,将摄氏38度的高温送到江城北岸这钢筋水泥筑成丛林的洲头镇。临省道公路两旁的香樟,很吝啬地散发着它清香的气息。来来往往的车流在匆匆流淌,发出令人烦躁的声浪——这炎炎的酷暑!路上看不到行人这个地方流传的谚语说:“太阳六月六,烤熟鸡蛋蒸熟肉。”
   
    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死热到底多少天才到头?她巴望秋高气爽的秋天早些到来。
   
    舒芹不耐烦地将门帘放下,{因为是店门是封闭式铝合金}放下就可以避开外面噪音的干扰,将桌子调整下位置,让它侧对门口,这样能关顾店内外了,她梳理了一下刚刚凉干的头发,重新戴上刚刚取下的眼镜-近视就这样麻烦,眼镜戴长时间鼻梁发酸,洗舆时还非得取下,自己如果能适合戴博士伦那多好!---看了一上午书,也该让眼睛休息一下了.
   
        她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闭上眼......实在是没办法午睡,但眼镜老打架,半醒半梦之中,安宜生第一次来借书的情景再一次浮在眼前……
   
    三月那个春暖花开的星期六上午,她开门不久,正在整理书架。
   
    “请问,杨女士在吗?”门外浑厚的男中音,随着门帘挑起传入耳中。

    她马上迎上前:“您好!请问先生您要借书吗?哪方面的?需要帮助吗?”她很礼貌地而且很客气的招呼着他,他不慌不忙,慢斯条理地摘下架在鼻梁上可能带有老花的变色眼镜,小心地掂在手中,露出炯炯有神的眼镜,挑了挑很有棱角的眉毛,左眉里闪出一颗亮亮的黑痣,“拿本《三国演义》或《三国志》看看。”他微微张开富有魅力的双唇。
   
    “哦?”她故意露出惊讶:“常听人讲,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啊?”
    “怎么?我这样年纪就不能看‘三国’了吗?他显然是摆“老”。
    “各人的读书品味不同嘛,可不能一概而论哦!”他朝书架那边瞅瞅,一米七左右的魁梧身材随着很自信的脚步缓稳的地移动,取那本《三演义》又在右边的光盘架上张望了一下:“没有德曼的《命运》光盘?”
    “对不起,昨天带回家了,忘拿过来。”
   
     听他的几句活,自始至终都带有宜城的音韵。
   
    “您也是宜城人?”
   
    “是的,有何见解?”他看了她一眼,仿佛说;和你们城里的人有什么不同吗?
   “啊!终于遇到老乡了!”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忘了女人对男人的矜持,那种很应把握的不失礼貌的矜持,走近他,抬起头再次从上往下仔细地重复地审视着急他:大约四十五岁的长方型的脸上高高的鼻梁恰到好处地居其正中;还有那张好看的嘴,双唇似乎时时都在配合嚼咀肌,让这张不太好看的脸常略带微笑;先天卷曲的头发自然有序的分布在头顶,略显有些秃顶。
   
    “这样吧,这本书就算我免费租给您!听您谈吐文雅,想必也是个文人吧?可以请文尊性大名吗?”舒芹对他竟一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通常情况下不办理借书卡的顾客,她是不会随便问人家姓名,年龄,住址等问题,因为她认为那样做顾客会不满,以为她像“私人侦探”似的,今天是个例外。
    “不才!一介书生而已,靠三尺讲台和一张嘴混碗饭吃,鄙姓安,名宜生。”他似乎有点腼腆地整理了一下西服,掸了掸根本没有灰尘的灰西裤,掂了双腿,好像要让这条与季节不符的西裤遮盖那双老式的皮鞋。
   
    她装作没看见;“哦!原来还是个可敬的园丁呀!”她觉得他们之间的交流空间似乎更大些了;“给您的借书卡,请您在上面留下地址单位和电话,我这儿的简介已印在卡上了,”她递给他那张精制的卡片。
    他好像并没注意看,随手插入西服的衬袋,她进一步向他介绍;“您会享受我社贵宾级的忧惠!”
    “谢谢!”他微笑着点点头,
    “谢谢您对本社的关照!老乡!我还想常向您请教文学艺术呢!”
    “担当不起呀!不过,”他略顿了一下准备告辞;“互相学习,祝你的心情天天像今日!”
   
     …….
   
       “呜……”汽车竟装上了船用的汽笛!将她从三月的回忆中拉到了现在。
   
    舒芹讨厌地骂了声。正是这汽笛声将她从梦中拉到现在,她转眼往身后边的光盘架扫描了一下,才想起原准备见到安宜生的第二天带给他的那张《命运》光盘,早忘了在李桂芳的家。
    “今晚去拿过来。”她自言自语。

    见到安宜生的那天回家后,那一晚舒芹失眠了。她的丈夫替厂里出车回来,可能太累了,早已沉睡于梦乡了,在她枕边鼾声如蕾。
    她不耐烦。披上羊绒衫,蹑足下床,轻轻带上房门,独自在客厅里将电视和功放打开,将音量调至让自己只能在一一米之内才听得到的程度,仔细地听着包括师姐李桂芳今天刚认识的安宜生在内的那么多人都喜欢听的理查德,克莱得曼--《命运》。真的,听得能入迷!……一时涓溪;一时汹涌澎湃;一时快节奏的悭锵有力;一会儿悠扬顿挫尽情抒畅,……她也完全沉醉在这刚柔相济的音乐声中。
    “嘀…嘀…”手机的信息提示盖过音响,她望了望显示屏的时间:00:00”“捣蛋!哪个又搔挠我?”往下按只见:“芹妹,梦醒了吗?好想你!不想让梦增添一幅江太夜月的美景吗?望速来老地方陪我!不然明天尅你”
    看来,这位与自己在师范学院同学三年,现在市图书馆搞文档资料管理的师姐李桂芳可能发生了什么狀况,半夜三更不让人睡觉,{其实也不是一次了}唉!反正睡不着,陪就陪陪她罢。心里埋怨,却又同情:师姐也许快到更年期了,原来很讲究作息的规矩都开始乱了,女人的事就比男人多!一幅多愁善感,心绪不安的样子。
    江城三月的夜景确实很美。尤其是今晚这个十四的月夜,江中游轮的灯光和星星点点的渔火,与防洪墙上闪烁的夜景墙灯交相辉映,偏西的圆月将巍巍的宝塔的塔影倒映在江面,更赛过古人赞誉“塔影横江”的美。
    舒芹顺着微微的北风,逆江堤而上,来到和李桂芳经常闲逛的江边“焚烟亭”。
    李芳好像在此等了很久。
    “对不起师姐!光顾看夜景,迷住了,来晚啦!可以“我怕你们夫妻演‘窝里斗’,踹破了被子才救你出来,还不谢我!”
    邪侃!
    “我看你呀也准没好事,怕是‘二人转’转得不利落,他将你撵出来转了吧?”舒芹也毫示弱,紧敲其通腿。
    “尽没正经!”李芳不再反唇相饥,收住笑容,关心地问:“书社怎样?除了书里,生活中在那个地方找没找着爬格的素材?”不等舒芹回答,接着又问:“有什么需要帮助?要书尽管开口,反正城里人在家用电脑看书,图书馆里的那些陈货,在乡下还找不着呢”
    “你是让我来陪你观景散心,还是让我来听你婆婆妈妈的唠叨?”她的贫劲儿又上来了,恨不得用手捂住那张快嘴——她早已习惯和适应了李芳那开朗的性格和不拘小节的为人。
    “好啦好啦!我自己的事懒得和你再啰嗦了,反正你也知道。”李芳和她的第二任丈夫正在“警戒线”上,舒芹早已知道了,除了开点善意的玩笑,她不能也没必要加入她们夫妇“内战”的调解,因为她懂得她们之间仍属于“人们内部矛盾”。
    “哪儿?”舒芹刚想问,李芳说:“家里应付不过来啦!破了老了的图书馆事儿还真多,今天馆长找我说,群艺馆的那帮老家伙们闲着没事,要搞一反映农村教师问题的戏剧,求我们馆给予协助,这馆长就号上了我,说我原先当过老师,有这方面的体验,又有当年的‘知青’的经历,肯定有好的素材,你说怎么办?这不找你来啦?你们那儿接触的教师肯定多,帮忙给弄点儿精彩的!”她就差不多给舒芹开列了“采风”的提纲。
   
    ……
   
    舒芹决定,今晚就去找李芳。五点半,毒烈的阳光还散发着余威,乡下歇伏的人们还正在三三两两地往地里赶,他们就趁每天这个时段抢抓农活。她可受不了南风渐息的令人窒息的闷燥,锁上铝合金门,骑上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地往东北方向,那个属于她最舒适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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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4 21:58: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今年的伏天,比往年少了十天,秋风也来得早了几天。
   
    夏湿秋燥。
   
    不知怎回事,安宜生这些天有些心神不定。
   
    当他于上个星期五,也就是八月六日,在舒芹的书社里,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就觉得似乎有块压在心里二十多年的石头突然堵在气管,让他喘不过来……
   
    乡下的文化氛围就比不上城里。当城里来的有文化素质的中文本科生舒芹在这小镇开办“扬帆书社”以来,他就成为这个书社的常客,他在这里有兴趣的时候可以和这位秀气的女士作些文化方面的交流。
   
    他就是这样的人,不文不武,不冷不热,不卑不亢,不过他似乎人缘还好,这也可能是他从不在众人面前口若悬河,还是他因为那张时常略带微笑的脸?他自己也搞不清。可他还是这样一个人,稳健不来,也得装着稳健,庄重不了也要类似清高,明知没什么底气却非要显出自信,还偶尔不失幽默。可舒芹偏偏觉得他好奇,觉得他那微笑的背后肯定隐蔽着某些鲜为人知的机密,觉得他吞吐之中有许多难以隐蔽的故事。他也觉察到了舒芹对他的注意力,他不将这种注意力当回事,只是言辞之中,舒芹向他解释《命运》光盘被她的师姐李芳拿去了;某一本书是图书馆李芳送的,某一天李芳和她说起当年下乡的故事……
   
    “李芳?”那个神秘短信?我不认识这个女士,怎么会收到她的短信?舒芹为什么老在我面前提起她?……“你和李芳是什么关系?”突如其来的一问,舒芹愕然,半会儿反映过来:“她是我师姐。忘了告诉你,她说她很可能认识你,因为她曾经在你们那个地方当过‘知青’。”“知青”?--安宜生忽然想起一个叫“李桂芳”的女知青。莫非“李芳”就是“李桂芳”?随即脸上浮现一片红云。精明的舒芹马上看出,趁机端过椅子让他坐,“哦,谢谢!”他仍不失礼貌,缓缓坐下,生怕用力过度而压跨椅子似的。端起舒芹为他刚刚沏的“毛峰”,嘴角依然挂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点燃一支“盛唐”的手撑住园园的下巴,支起的手臂与桌面形成倾斜的三角形,那三角形里私似乎像个不漏水的漏斗,茶杯在另一只手中放在桌子上轻轻地转叩,那茶杯与桌面转叩仿佛是撞击着一颗脆弱的心灵。
   
    “你们真的可以认识。”舒芹边看他的脸色边试探,“哦?”他的语气变得重起来,“是吗?难怪昨天我收到一个叫李芳的人给我发来的短信,她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号码呢?”他分明是在质疑,同时又显出略带好奇和忧虑的表情。“她可能知道你的过去,她是在看我通讯录时才发现你的,”“她是否还有个名字叫‘李桂芳’?”“是的。”
   
    “哦!…”一声长叹!他知道隐瞒已没什么意义,但他决不会在今这时候说什么。
   
    他想在知天命的时候,再去揭开往日的疮疤。在书架上找了本《曾国藩书信录》,很礼貌地向她示意了一下,便转身出门,骑上自行车,挤进来去匆匆的各式各样的车流。
   
   舒芹 从他那叹息声中和出门的背影后面,进一步推断出他们之间肯定有一段不平常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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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4 22: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又是一个星期五,农历六月上旬的夜晚,明月如钩挂在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大地,仿佛笼罩着一层轻雾……安宜生难以入睡。

    一个多星期了,安宜生只保持着和李桂芳的短信联系,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而且还在前几天通了一次电话。证实了他的判断:“李桂芳”就是“李芳”。那是几天前的早晨,妻子向梅已下地干活去了,他望了望灶台----稀饭,便凑合着早餐了,回到房间,在电话机的显示屏找到那个陌生的号码,按下留音键:“我是李芳,市图书馆的,你是不是安宜生?”---

       “啪!”他急忙按住暂停键,再按回放键“……是当年的宜生吗?”---是她!李桂芳!
   
    芳姐!正是她!只不过已失去了当年的清脆,怪不得昨天下午帅帅说“爸,下午宜城有个叫李芳的打电话过来说找你有事。”他当时没好气地吐了句:“去!什么图书馆不图书馆的,做你的事去`!”这刚一听,果然是她!他觉得肚子里的五味汁在翻滚,他弄不明白,这个他爱过,怨过,恨过,一直到近几年才觉暗淡的女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来撹浑他已渐渐平静的一汪清水?既然如此,想回避可能不易……

    不行,让我冷静的考虑几天……

    “还是回个电话吧”,他情不自禁地按了一下回拨键
   
    “喂,你好!那位?”
   
    “我!宜生!听出来了吗?”
   
    “宜生?哎呀!真的是你吗?终于联系上啦!这些年好吗?几个孩子?多大啦?”几乎没有他说话的份。
   
    “都好!多年不见,你好吗?”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让真实的感情流露出来,很普通,很正常,也不失礼貌:“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这事对你来说,可能会有很多的不愉快,甚至会勾起你痛苦的回忆,我们都是过来人,我相信你会妥善处理的。”
   
    “究竟是什么事?”他装作不耐烦。
   
    “现代版的‘伤痕文学’又在吸引着不少读者,”她在那边听到这边“嗯”的回音后接着说:“我觉得你的经历是一份很好的素材,要不是你们那儿‘扬忛书社’的舒芹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你如今在哪儿呢!安伯伯和伯母他们......”
   
    这下他接过来了:“我父亲已去世二十年了,我母亲已退休,在宜城的表妹家住。”
   
    “哦…这样好不好,能否让我和舒芹哪天到你家参观参观?”
   
    “欢迎!不过,今天对不起,”他婉言地推辞:“我还要到学校开会,不好意思!我可以挂了吗?”
   
    “那…好吧…我们都知道对方的手机号,就短信联系吧。再见!”
   
    今晚将是个不眠之夜,下午舒芹发来短信,说李芳星期六,也就是明天会和她一道,到他家来“拜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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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4 22:07: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他尽量控制着躁动的情绪,一次又一次拿起,放下电话筒,最后还是决定不打搅人家夜晚的休息,当然,他更担心的是李芳的丈夫郁欣知道,他听舒芹说李芳夫妇最近闹的很“别扭”。

    安宜生试探地轻轻踹了一下妻子。
   
    她已经真的睡着了,而且是那么香。白天略显油黑的瓜子脸,此刻在节能灯的映照下,正泛着红晕,胸部丰满的乳房在花格子衬衫里随匀称的呼吸而有节奏地起伏。他忍不住在那粉红的脸腮上亲了一下,用右手在那对山峰上轻拂,她睡的很熟,根本没有要理会的反映。他很想对妻子说点什么,想让烦躁的身心在被抚醒的妻子的揉摸中得到安抚,又一想现在不行,因为那样会使妻子产生不必要的猜忌。
   
    每一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么些秘密,尽管有时会在不经意中稍露点滴,让人们遐想,揣测,但其核心的部分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泄露的。应该说,夫妻之间不应该有任何的狭私和秘密,否则,怎么能同心同德?怎么能肝胆相照?怎么能相濡以沫?但这应该建立在首先的互相尊重和理解的基础上,而且还要以绝不给对方制造难堪和情感危机的基础之上。
   
    他担心的正是怕妻子不能理解,他怕触及甚至击溃她脆弱的情感防线。所以,他不敢将自己最秘密的东西袒露于厚朴睱纯的妻子面前。
   
    是不是想一个巧妙的谎言来骗一下妻子?他仍然想对妻子说点什么,是啊!天下的好夫妻,哪有不靠偶尔的“谎言”而维持的?善意的无伤大雅的谎言,还有为了避免情感危机的辩护式的谎言。如果不编织一个让对方能相信的谎言,那么,明天将会是怎样一个场面?
   
    结婚二十一年来,向梅为了这个家,招待客人尽主妇之宜,已是老生常谈了,接触的县乡干部,中小学教师,还有他那些当兵的战友,还有那些社会上让他不得不招待的“狐朋狗友”,不计其数,其中也有女同胞,当他引领或邀请或被迫要招待的同事领导朋友“名士”们来家一聚的时候,他的心里是坦然的,这些人也不会因为他不会迎奉,不会劝酒,不会“吹牛”而在意,尽兴地“侃”着他们的“大山”,玩着他们的扑克,麻将。他则闷头闷脑地在厨房,听着妻子的“数落”,看着妻子切,剁,炒,烩,那灵巧的手而“嘿嘿”地憨笑,将一把把妻子早扎好的柴把子塞进通红的灶堂。
   
    那种情况,今天会不会重新出现?他心里觉得没底。
   
    他又一次放弃了“说谎”的机会。
   
    向梅朦胧中翻过身来,卷曲在安宜生的右胸腰间,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关掉节能灯,顺着右肘,将妻的头拥在肘弯里……
   
    明天怎么办?他恍惚着,乱七八糟地想着应付之策,渐渐地,睡到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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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5 16:19: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酷暑终于结束了,但它的余热仍然促涨着“秋老虎”的淫威,露水退去的棉田里,雪片般地开着吐蕊的白花,坠压枝节的棉桃还有伴着阵阵秋风摇动的高大的棉树,整齐地排列在蓝天白云下的黑土地上,等待着培育它们成长的主人们的检阅,它们要将吐出的白絮尽情地,毫无保留地献给它们的主人,甚至自己整个的身驱。
   
    他像一只弓腰的大虾,穿行在这近一人高的棉田里,查找着侵犯它们的敌人---斜纹夜蛾和棉铃虫,半个多小时过去,他的战果不大,便吃力地将两手护住后脊柱,伸了伸腰,看看表:已经快十点了---她们不可能来了---又掏出手机看看刚才没有信息提示---的确,她们今天不会过来了。这天也开始闷热起来,刚刚还在轻轻吹拂的东北风一下子就这么停住了,难怪老农们形象地比喻:“北风两头[早晚]尖,南风腰里[中午]硬”。他肚子里也在开始唱起“空城计”了。
   
    向梅的烹调技术真的不错,韭菜花炒鸡蛋,清清亮亮的;毛豆炒辣菽,香辣可口;那碗咸角扁豆,金黄金黄的;还有那盘卤豆腐干,白白的上面滴上几滴鲜红的辣椒蚕豆酱,更让人唾涎欲滴;特别是那盘冬瓜汤,嘿!你看那冬瓜仿佛还是生的!浮在汤上,可当你送到嘴时却是那么软绵绵滑溜溜,几乎不用动牙!
   
    “梅子,你要是年轻二十岁,我肯定再让你到“新东方”培训一年,弄个高级厨师干干!”
   
    “哪个稀罕你拍马屁?少给点气我受就够了!”向梅瞪着双漂亮的大眼睛还以笑骂:“昨夜又瞎想些什么了?”
   
    “是这样的,”他不敢正视她投过来似乎窥见到他内心世界的眼光,连忙将小凉椅摆在她右边的桌旁,毕恭毕敬地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快吃吧!老校长和何镇长要我今天下午到老校长家去玩玩,还不过是聊聊而已。”
   
    他终于在他的老婆面前撒了个多年不曾撒的谎!
   
    其实老校长前几天还来过,并没有提出要他今天去他家,而那个已退居二线当镇人大主任的何镇长何世干,一个月前就到大连他那大学毕业的儿子那儿避暑去了。
   
    他自编的这个谎言,还真的让妻子半信半疑,并且还用仅读了四年级书的文化,说出令他不得不敬佩的安慰话:“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你何必那么执着?安安心心地罢了,人家能得过就不带我们过吗?不要跟人家比高比大啦!能端得稳教书这饭碗就不错了!”
   
    “是!是!是!”他深带愧意地连连应诺。
   
    梅子说今年这“南农”6号特耗肥,今天下午还得要追施一次,妻子知道他右腿有关节炎,就没多唠叨,眼看着她将七八十斤重的两袋肥压在那不到一米六个头瘦小身躯的肩上,他感到一阵心酸和愧疚,如果不是自己的腿不方便,说什么也不忍心让她徒步负重近一公里的路啊!同时又恨自己没能耐,搭不上“末班车”,不然的话,他的梅子也肯定会像城里的那些同龄女人一样,如果精心保健,肯定也会是皮肤娇娆,曲线匀称。
   
    下午的电视也没什么看头,已上高中的帅帅,正在有滋有味地看着机器人之间的大战,方桌上摆放的教科书及他的学习用具毫无秩序,房间里的杂物狼籍一片,还有那台袖珍式的收录机,耳塞正插在输出孔里。显然,帅帅根本没认真看书,他顿感恼怒,踹门而入!拔掉总插头,与儿子怒目相向!慑于“虎”威,终于帅帅暂败,从沙发里伸起懒洋洋的身子,挪向桌边,扮着鬼脸,收拾着书籍,灰溜溜地缩进他的房间,接着,传来一声似乎是不服气的“呯”---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魔幻大战可能最能吸引青少年的兴趣,还有那些“时髦”的歌星们所“喊”或“嚎”出来的“时髦”的歌。不然,房间里这么热闷,帅帅怎么回竟然不觉?难怪现在的学生家长们都抱怨,现在有的传媒和网络被有些人搞得不像样,他们之中有的正在上小学二三年级的孩子们,竟然会“嚎”出“千年等一回”;哼句“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他真担心他家的帅帅,是否也在这花季岁月里,有没有那些“你爱我到底有几分”的期待与感叹!他不敢想像!
   
    他打开窗户,刚刚又起的东北风吹进屋里,顿时凉爽了许多。他拉出靠在房角的躺椅,想稍歇息一下,在准备去还那本《曾国藩书信录》。刚想支开躺椅,眼角瞟见方桌上的那台收录机和耳塞还在,而且刚刚被帅帅的确书盖住的地方竟赫然出现一盒刘德华的歌带盒子,---这小子!看我明天怎么治他!这小子比他当嗯年可幸运多啦!他当年可没听说过“港台明星”啊!那时他只能从老式的台式收音机里,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偷偷摸摸地听那时断时续的时清时噪的邓丽君的“甜蜜蜜、何日君再来”等“靡靡之音”,而且还不能在明天哼出调来。他越看越气也好奇,如是他也戴上耳塞,听一听这位刘大帅哥是怎么吸引这些追星族的。
   
    他躺在躺椅上,绕耳的声音正是刘德华唱的“我和我追逐的梦”:“我和我追逐的梦,擦肩而过,永远也不能重逢,只留下我独自寂寞,不敢回头!”
   
    梦既然已擦肩而过,为何还要感叹不能重逢?毕竟是梦何必那么执着追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意义吗?
   
    她改变了主意,是今天清晨,八月十二日的清晨。
   
    李芳怕舒芹急躁冒进地告诉安宜生她要造访,便提前赶到舒芹的家,将精制的琨包边放在舒芹电脑台子上边说:“我想对安宜生的采访,还是由你先出面比较合适。”
   
    “我和他才认识几天?”舒芹不解。“人家会像你一样对我这么了解这么信任?”
   
    她望望舒芹,狡诘的眼里带有一丝歉意:“我给他的伤害太大了,尽管那都是我父母的责任,但他是不会原谅我的,既使能够见面,我怎么面对他?是企求他的理解?还是回忆当年相恋的酸甜苦辣?幸福,对于我和他,已成为陈年的烟云了!”她接着说:“我就像做了一个甜美的梦,被一声炸雷震得粉碎,无影无踪。你说,勾起双方痛苦的回忆而不能解决实际问题的见面会有结果吗?”
   
    “那你怎么能完成馆里交给你的任务呢?”舒芹看着她,那副曾经红润的脸庞已经被生活的浪花冲出了细细的皱纹,鱼尾已经不知不觉地爬上她的眉稍,年轮使得这张曾经诱人的脸写出了有些憔悴的沧桑,那双曾经流光异彩的大眼,已微微凹陷,变得更大更圆更深。
   
    “只有请你帮忙啦!”她示意着舒芹,指向电脑台上的琨包。带着有点无奈和伤痛的心情,深情地望了舒芹一眼,便又匆匆地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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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5 16:28: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一九八0年的深秋,安宜生获准从黄土高原的某部返乡探亲。妈妈告告诉他,准备让他和已在公社卫生院上班的安芬举行订婚仪式。
   
    既然母亲已将自己退休后的顶职的职位给了父母认为作不了“怪”的“既定媳妇”,他还能有什么话好说?况且,父母在所在工作的各自系统内托人找关系,正紧锣密鼓地为他明年退伍而谋一个不干庄稼活的差使。
   
    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设想悄然而生。
   
    当然,他还不知道回家后的另一番情况。
   
    那天晚上,他没找到李桂芳。知青小屋的门上了锁。他觉得有点凉意,没精打彩地回到他曾经和李桂芳复习功课,迎战第一次中专考试的自己的房间。
   
    “我们大队怎么这样落后?到现在电都不通!”他自言自语地骂道。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点亮那盏带玻璃罩的煤油灯。这时从堂屋东边的房里传来妈妈严肃的声音:“宜儿,到妈妈这边来坐一下,妈妈有话对你说!”
   
    他很不情愿但又无法抗拒地来到妈妈房间,爸爸在农机站还没回家,可能又到哪位领导家“汇报工作去了。他对妈妈有一种说不出到底是尊敬.畏惧.亲切.还是有些生疏的感情。经常从书本上.广播里知道享受母爱是最幸福的感觉。但他自从懂事的时候起就很少有此感觉。为他有些自卑;为此他有些叛逆;为此他有些古僻。他不愿意像他称作“妹妹”的小芬那样装模作样,娇声嗲气地讨奶奶和爸妈的欢喜;他不屑在奶奶和爸妈面前与小芬对垒;直到现在,他仍然还像从前在家一样,表现得规规距距地站在妈妈的身边。
   
    妈妈不得不抬起头看着一身军装的儿子,招呼他坐在床沿,上下打量一番后说:“宜儿,你虽然当兵两年了,年龄也大了,但妈妈还认为你没长大!有些事啊,你要慎重从事啊!”

    他知道妈妈还要再提那事,便将心里的不情愿暂时按下,装出一副很孝顺的样子:“爸妈都是为我们好!操了不少心了!”

    “不过,你这几年所做的一切可瞒不过我们哦!”妈妈一边戳穿他的外衣,一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你拿去好好看看吧!妈妈不想多说了!你受过部队的教育,有些道理你还是应该懂得地!”昏暗的煤油灯下,他看到妈妈那张像几年前一样的生气的脸色。“那我回房去了。妈您先别太生气!歇息着吧。”
   
    九月上旬的夜晚,上玄的月钩渐坠西山,冷嗖嗖的秋风夹带着点点寒意。知青小屋里微弱的灯光,证明李桂芳回屋了。
   
    昨晚从妈妈那儿接过那封信,从信封上写得明明白白“安然同志转安宜生收”的字样中,便猜出这是李桂芳的父母想通过挑拨安家的家庭关系来达到斩断李桂芳和他的情丝的目的!果然不出所料,他看过后感到太可怕!他顿感李家父母太残酷了!
   
    他从回家后的这两天中没见到热情的桂芳(可能她在躲避他?);知青小屋时时上锁的反常现象中,隐隐约约地有一种失落的情绪正从心底升起,而这种失落的感觉正在一步步地向今晚逼近。
   
    难道,三年多来他们编织的梦,就如同五颜六色肥皂泡,一个一个地破碎?
   
    他很想约李桂芳出来问个究竟。但骨子里的孤傲又使他踌躇不前。他掏出一支烟点燃,闷闷不乐地朝他们每次必到的小树林走去。
   
    “宜生!”一个清脆的女低音,他很习惯而熟悉地回应“嗯”回过头,一看:“芳姐?!”
   
    果然是她!李桂芳!一身白底蓝花的连衣裙---很时髦的套装,齐耳的短发,额前还飘着短短的刘海,灰暗的月光下,晃动的树叶中,不时闪现那双曾经撩人心动的大眼。现在这双眼里似乎被一层晶莹的液化浸泡着,看不清里面露出的光芒。
   
    “前天到家的?”
   
    “是,”
   
    “小芬回来了吗?”
   
    “不知道!”
   
    “你没去看她?”
   
    “我为什么要去看她?凭什么?”
   
    “因为她就要成为你的未婚妻了!”
   
    “你就那么肯定吗?”
   
    “那么,你能有勇气去否定吗?”
   
    “……”
   
    “宜生,我要回城了。”
   
    “恭喜你呀!”
   
    “我们……我们……不得不…”
   
    “不得不结束?是吗?”
   
    “可能……是吧……”
   
    “不`要在说啦!”他愤愤地打断她,立在原地背对着她,像在训练场上时的向后转。她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其地靠在一棵树旁,掏出手绢,抹了一下涌出的泪水,低下头,狠狠地扯拽着手绢,沉默中悄悄抽泣。
   
    安宜生愣了半会儿,手抖擞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大鹏”香烟,颤抖地划着火柴,那张黑黑的脸在这月夜里映衬得更难看。他大口大口地一口接一口地吸着.吐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夜,已经很深很静了,除了树叶被风吹动的细细沙沙的声音,就只有他们互相沉默时的轻轻抽泣和叹息的呼吸声……
   
    “宜生,对不起!”终于,李桂芳打破了这难堪无奈的僵局:“这都是命运!我们都是听父母话的好孩子。我是迫不得已的,你也一样啊!我们都做不了自己的主啊!”
   
    “唉!”安宜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点上一支烟:“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我们还可以继续做好朋友啊!”她想安慰他,“我会将这段感情深藏在心里的!”
   
    “朋友?做过曾经喜欢的而现在又变得陌生了的朋友?谢谢你的好意!我更要谢谢你将我的一切介绍给你的父母,让他们为我们的结束帮了这么大的忙!”他忿忿地饥讽。
   
    “我父母他们怎么样你啦?”李桂芳惊讶的问道。
   
    安宜生将那封信摔到她的面前:“你也拿去好好看看吧!猫哭耗子!”他忽然像狠城里的人了:“你们这些城里人我算看透了!怎么这样市侩?小市民!”同时,也觉得李桂芳变了,变得市侩了,那么难以置信地变了。他恨她心无主骨;恨她冷没情义;恨她贪图享乐;恨她……
   
    “对不起!”再一次的道歉:“多保重!”
   
    安宜生没听见!不!他听见了,是假装没听见!
   
    下霜了。林间被秋风扫落的枯叶映上点点灰蒙蒙的亮光。可能是快到黎明的原因,那灰色的亮光又被一片漆黑的夜幕所淹没。知青小屋里闪烁的灯光,映照着她渐渐回屋的身影。
   
    今晚她回到她的小屋;明天她就要回城;回城了就有了工作;工作了就会有幸福的婚姻;有了幸福的婚姻就有了更好的生活!
   
    而他,安宜生,他将面对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将来?命运又将会为他谱写出什么样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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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5 16:39: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二十四年过去了。多少事都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在脑海里糢糊了。但那些刻骨铭心的情丝,却是怎么斩也斩不断的。只不过谁都不愿意去揭开那已形成疤痕的创口罢了。
   
    李芳在郁欣离家出走后留下的空房内,苦苦地将自己埋在枕头下。
   
    自己能走到今天,也许是冥冥之中上天故意安排的。自从那个丑陋而奸滑的前夫因贪污受贿罪被重判十五年,不得已与她离婚后,也过了几年平淡的生活,的确,因为有了他,她才能够回城;因为有了他,她才能被安排到园林小学当代课教师;因为有了他,她才能顺利地转正;有了个至今仍然还端着一个“铁饭碗”。唉!谁让他是一贪得五厌的“官”呢!
   
    她到他与她离异的最后时刻,都没有感激他和同情他的感觉,自她被迫与他成亲的那一天起,无论从外表还是内心都不满这桩在八十年代初仍然沿袭的“媒妁”婚姻,这并非是他长得难看在城里难找对像,而是他那种奸滑的德性让她看不顺眼。虽然他为她曾经付出,但她认为她是他家的一分子,他是理所当然的要这么做!她与他的夫妻关系,犹如陌路相逢而在同一过道里结伴的同路人,出了过道便各走各的自的方向,相持了八年后他出事了,也终于分道扬镳了。
   
    五年前的一次偶然的机会。
   
    一个三月的春日,阳光并没有像往日腼腆地升起,仿佛它和大地经过冬日的疏远后,重新和大地建立友爱的关系,显得特别明媚。中午,她准备到联华超市为老爸买一筒“安怡”牌奶粉,这种品牌在宜城只有这家超市独家代销,而且很抢手。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个似乎很熟悉的身影,一个男人的身影,让她停住了正准备去缴费处的脚步,那中等健壮的身材;自然卷曲的黑发;微黑而端正的侧翼长方面颊……怎么会是他?她尾随着隔了两三个人,在背后仔细地观察其人,那人步伐的沉稳使她确信不疑!她又转过一排货架,欲从正面确认她的感觉,碰巧,那男人也正转到这排货架。
   
    不到六十公分的夹道,对了个正着。

    “对不起!大姐,挡住您了吧?您先请!”

    “噢…噢…”她语无伦次,眼睛还直勾勾地望着他,大约一分种的时间,那位中年男人被她看得似乎有点不自在,尴尬地微笑一下:”请问我有什么冒犯了您吗?”

    这时,她才感到自己的失态:”哦…没…没有,没…没有什么,”她一边假装找”康师傅”方便面一边喃喃.而这位男士也正从货架上整捅地往面前小推车的框里装”康师傅”。

    “哎!你买这么多方便面给孩子当夜宵啊?”她好奇地问。

    “孩子?我还是孤家寡人呢!”不暇思索他回答。

    “哦!”她那好奇心和心直口快的性子又上来了:“为什么?被老婆开除啦?还是老婆不愿意做家长啦?”

    “这……不好说吧?”

    她越看他越像二十多年前的安宜生,”我还以为你是我以前的熟人呢!对不起啊!看错了。”如是她;连忙掩饰自己的唐突窘态。

     “没关系,人与人相象的经常见到,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也不必道歉,今天在这儿相遇纯属偶然,如大姐不嫌,可以出去找个地方坐坐认识一下吗?”

    她这才意识到,她们俩人在这儿已经挡住了不少人的购物,便下意识地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这一点头会为她引出什么样的故事。
   
    联华超市的隔壁便是一家大众化的茶座,服务生面带微笑殷勤地接过他们的东西:“先生,夫人!里面请!”“嗯?”俩人几乎异口同声,但马上不语,心里都在说犯不着和服务生去解释那么多,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吧。
   
    茶座布置得很雅致:二十多平方米的厅内被屏风隔成四个包间,每个包间一张茶色玻璃茶几两张藤编秋千椅,坐上去真的跟荡秋千的感觉差不多。
   
    他们找了间光线相对比较亮的包间坐下,他为她要了杯橙汁可乐;她也为他点了份加冰糖的咖啡;他又为她点了一份巧克力果脯。一边细品着,一边互相示意,互相都在为这次偶遇故事的发展寻找着话题。
   
    “这儿的环境还真不错,可谓是闹中取静啊!”终于他先开了头。
   
    她望了望四周暗红色的墙饰:“是啊!以前没来过这些场所,并不知道这里还真是别有一番景致!”的确是这样,她望着顶棚上银灰色的荧光灯,靠了靠椅背:“说真的,我误以为你是我从前的熟人,想不到,你们长得那么像!”
   
    “是以前的情人吗?”他倒直截了当。
   
    “不!……不是,”她又慌忙起来:”熟人…熟…熟…熟人…”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开始开起玩笑:”我可否充当一下他的角色,让你回忆回忆?”
   
    “哎…嗯…啊…”她不知所措。”
   
    “没关系!我这人,被别人利用惯啦!能被像您这样漂亮的大姐利用一下,也是我的福份呐!”
   
    “那请问?你贵姓?哪儿高就?”
   
    “哎呀大姐!可别着样文皱皱的啦!一点气氛都被你给‘炆’没了。我叫郁欣。郁郁寡欢的郁,欣欣向荣的欣。一个破设计,专替人做一些广告策划什么的,属于一种自由职业吧。大姐您呢?”
   
    “我叫李芳。原在园林小学当教师,前两年调到市图书馆搞文档。”她接着反开他的玩笑:“我们可都是吃‘炆’饭的哟!”
   
    当然,她不可能第一次在陌生男人面前明说自己的婚姻问题,也不会再问对方的婚姻情况。她认为眼前这位叫郁欣的男人,说不上在那个方面和当年的安宜生有着共同的特点。
   
    “今天我们就算认识了吧!改天我请你吃饭。”她顺便侃了一下:“也请你多关照我们图书馆的业务啊!”初次相识,她不想像别的女人那样理直气壮地让男士买单,她接过对方递来的名片,很大方的说。
   
    郁欣眼睛一亮。嘴角挂着微笑:“大姐随约我随到!那今天?”他似乎还想多留她坐一会儿。
   
    “我下午还要陪老爸去市立医院专家门诊看病。不好意思!就这样吧。”她站起身子,准备要走。
   
    郁欣随之出门,各自道别。
   
    虽然还没有真正地品味到“茶”,但那种“茶”的余味,已在两人的心中荡漾开了。
   
    这是一个闪电式的程序。
   
    她这一生可能注定要在这种快节奏的程序中完成婚姻大事。和前夫的结合如果说那是迫于当时外部环境和来自于家庭压力,用她自己的话说是走进了婚姻的坟墓,但命运却为她打开走出坟墓的大门,让她重新获得了又一次青春的生命。这次与郁欣的邂逅,让她觉得,虽然青春不驻,鱼尾已爬上眼角,可心里曾经燃烧过又被熄灭的爱火,却随时都存在被重新点燃的可能。
   
    她拿着她的名片,在这个都市所熟悉的媒体和广告商们之间来往穿梭,像个私家侦探似得捕捉每一条属于郁欣的信息,然后回家再将所有的资料予以归纳整理,像个笨拙的电脑操作手,将郁欣在脑海这个电脑里三维成像。最后得出结论:郁欣这个男人可以暂时作为朋友交往---不能老是拿安宜生这个二十多年前的傻小子来和我要找的男人作比较。
   
    老年人常告诫那些未婚的青年男女,找媳妇,嫁男人,千万不能“箩里挑花”。人们都把婚姻大事统究为“缘分”二字,所以,你不可以挑得眼花暸乱,搞不好哇就会“越挑越差”!但事实上并不完全这样。有的男女有缘千里相牵但阴差阳错,他们经过轰轰烈烈的,死去活来的爱恋,却终究成不了眷属;而有的男女,虽然他们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昏天黑地的缠绵郎才女貌的班配;却俨然成为终身的伴侣,共同走过坎坷的一生。“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只是千百年来人们对相恋情的美好祝愿吧!
   
    算了吧。都四十多了!找一个看着过得去的,凑合着过完这下半辈子吧,何必苦苦地追求呢?浪漫和帕格拉图式的爱终究不能代表生活的全部。
   
    她开始向郁欣伸出了橄榄枝。
   
    说句实话,九十年代的中国,仍然有80%以上的婚姻是都凑合的,政府给予婚姻的暗示是一种终身合同。尽管也允许离婚,但很多人因为这样或那样的麻烦,就不愿意提出离婚,于是凑合着过了一辈子。且不管这婚姻是美满的还是残缺的,只要持证在手,就是合情合理合法守德的了。
   
    三个月,不到一百天的时间,李芳和郁欣便在宜城---重庆---上海的游轮上,享受着六月的江风夜月,渡着她的第二个“蜜月”。其实,郁欣好像不是专程来渡蜜月的,而是不停地忙于应酬:一会儿某医院特色专科来电话请他设计电视广告画面;一会儿连午休都被手机的铃声叫醒;一会儿一家化装品代理商请他设计广告词;晚餐时又被当船长的老同学邀去,这位老同学要他替旅游轮船公司出谋化策;这一侃一般都要到夜里十一二点左右。
   
    好不容易结束了“蜜月”的旅行,回到刚刚布置好的郁欣的住房。尽管结婚的大红喜字和装饰一新的一室一厅带卫厨的小巢散发着残余的木胶漆及橡胶水的余味,但仍然勾不起她对新生活的强烈欲望,这一切是那么的陌生;是那么不让她感到温馨。当她打开二十五吋的彩电,屏幕上出现的广告画面和广告词就让她感到厌恶,夏秋季节正是裸露的季节。她正想调台,只见荧屏上出现打在底部的字幕:“我市某公司广告设计员郁欣荣获本市第三届优秀广告创意奖,由他设计的某品牌健身服电视广告获得最佳广告奖!”不一会,屏幕上果然出现了一个妙龄女郎,穿着三点式,在镜头前扭来扭去,并不停地用双手捧托胸部,广告词说:“生物丰乳罩,助你身材更美妙!”“嗒”!她岔气地关掉电视机,正准备找郁欣“泄火”,却见郁欣又拿出一套某家专科门诊的广告材料:“老婆:这是今天在电视台通过的精彩设计!看吧,这个月我们的人民币哗哗的往上涨啦!”她强忍着怒气,对那些东西不屑一顾,心里暗自埋怨自己,倒头便窝在床里侧。郁欣被凉在床沿。
   
    她埋怨自己为什么这样命苦?为什么这样经不起男人外表的诱惑?为什么意志不那么坚强?为什么偏偏遇不上像安宜生那样的憨厚质朴的男人?
   
    安宜生的影子为什么老是挥之不去?!
   
    自那个初秋的夜以后,她们之间逐渐少了共同的语言。说话变得不协调;生活也不协调;(郁欣还是那么不遵守作息时间)双方的情趣及对某些事物的认知和理解也达不上统一;最中导致了作为夫妻之间最根本的需求---性生活的不协调!她们的婚姻,已经是一纸文书下的虚设合同了!
   
    她对郁欣出入这个小巢再也不那么在意了。
   
    凑合吧!反正这世界上也不止是她一个人这样的凑合,至少她还是这个小巢里面的一面旗帜!也不管他郁欣在外边有无彩旗飘飘,她这面暂时还不会倒的旗子还要继续撑下去的。除次之外,难道还期待着再一次返老还童吗?痴人说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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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5 16:39:0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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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5 16:43: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亏你还拿我当师妹看待呀!”舒芹一边拿着李芳间接交给她的那本已经发了黄的精制软面抄笔记本,一边埋怨李芳:“这么精彩的罗曼笔记,早为什么不给我欣赏啊?”她在李芳走后粗略地看了几页,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同学喊出去玩去了。现在她想让李芳同意再多放她那儿几天。
   
    李芳用干毛巾掸了掸湿淋林的头发,刚下班就急急忙忙的洗了一下正好舒芹这时来了,她连忙头发随便扎起,洗梳后的李芳显得人变得有些年轻和精神了许多,

    “我这真的是那你当妹妹看呐!有人随便将自己的隐私暴露给其他人吗?”她也一边回应着舒芹,一边为自己解释:“当你看完里面的故事后就会体会到,一生中所有的事,能用脑子记就用脑子记,记不住就算了!不应该用笔来记,何必将那些往事刻在纸上,烙在心里呢?你看我现在这样,不正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找乱子吗?”
   
    “不!”舒芹有些为她打抱不平,她从坐着的沙发里站起,用手指点着电视机和那台已多年不用的收录机,看着李芳那微红的脸:“你这是在逃避,你是个文化人,应该知道生活的素材对一个搞写作的人是多么重要!而你这种认为也不切合实际嘛!广播里电视里那些演员们,制作们,导演们,整天演义着人生的悲欢离合,事业爱情婚姻,难道他们都不需要生活的积累吗?完全靠灵感么?你现在是在搞创作!我的师姐!能将你所经历的这些往事加以整理,进行艺术加工,有什么不好?艺术本身就是在现实的故事之中提炼出来的嘛!”
   
    李芳忙招呼她重新坐下,并指着墙上的钟[04。08。12][18:30]“‘天天直播’开始了,看看今天又有什么新闻。”

    “据本台记者今天刚刚采访的消息:我市某广告公司为某家专科医院门诊设计的电视画面广告及广告词内容,因违反了卫生部,工商局的有关医疗广告发布的规定,自即日起,各电视台,广播台应立即停播。有关该广告的设计策划单位及直接创作人员将受到不同程度的经济处罚……”
   
    舒芹看着,转过脸瞟了一下李芳,只见她脸色阴沉,但很快就变为幸灾乐祸:“该!早就该处罚了!唯利是图,简直是给文化人丢脸!”
   
    “叮咚……叮咚……”门铃响起,舒芹站起到门边从猫眼向外看:郁欣正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外。她连忙向李芳示意,并做了个鬼脸,李芳不应,舒芹拉开房门:“哟!大设计师回府啦!芳姐,我先回去啊!有事明天短信联系!”
   
    她调解不了这两口子的人民内部矛盾,只好抽身,逃吧!看他们能转出什么花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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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5 19:16:58 | 显示全部楼层
梧桐花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再细细欣赏了此文章.

何为命运?命运,仅是自己为自己所犯的错误找托词而已,事业如此,爱情亦然.
許你人間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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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5 19: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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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幸头颅犹我戴,聊持肝胆与卿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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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5 22:05:52 | 显示全部楼层
命运是什么,不懂。
听人说过: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也听人说过:缘有天定,份在人为。
现代轿车伴你畅行天下 联系电话    13866618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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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懒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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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6 07:51:51 | 显示全部楼层
命运是什么,就是随机生存,是什么样就什么样!
心 搁浅在初冬的山崖 前程 没有光亮 与孤单打了个照面 却成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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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6 16:24: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刚过八点,舒芹开开自家的门,将防盗门反锁上,便立马到卫生间用“高露洁”挤满牙刷,狠狠地洗刷着满嘴吃牛肉拉面的辣味,也冲洗着自己在李芳家大放噘词所余残的口臭:“嘴真臭!”她心里骂自己:“安慰人都不会!”但又为李芳的外强中干而惋惜。
   
    她洗完后来到客厅里,拿出李芳的那本笔记本,心想:今晚我倒要仔细地看看!
   
    还好,今晚老公不在家,女儿大概又“疯”到姥姥家去了,这会儿准保在外公外婆面前“嗲”呢!不管他们,爱回不回的,倒挺安静的夜。
   
    这是一本在当时算得上是上档次的软面抄笔记本,标准的上海产,纸品质量蛮不错,尽管有些发黄,但那流畅的钢笔字,丝毫没让她感到生疏和久远,仿佛李芳现在就在她的面前,向她娓娓道述。
   
一九七六年三月五日
   
    别人家的孩子和我弟弟今天已经开学了。他们都将笑意写在脸上,互相邀着傍着,带着好奇和憧憬跨进了高中的教室。而我,却因为家里条件不好,父母要着力培养弟弟,我又是女孩子,所以不得不在“上学”与“下乡”的两条路中痛苦地选择了下乡
   
    妈妈从马蹄铁锤成的圆桶里倒出来经过她不知是用什么办法保管起来的锅吧,用油和盐调好再经开水一泡,便让我重复着每天早晨的早餐边为我打点着将要带到洲头公社西堤大队去的行李,其实也没什太多的东西里了,一个装衣服和书的箱子,脸盆保暖瓶被子那些大行李已经让乡下来接她的一个叫安宜生的小伙子带走了。他说他提前回去将我和另外两名女知青住的房子收拾一下,教我到洲头公社的四叉路口处时往北在走不到五里路就到了。
   
    安宜生这小伙子可能和我年龄差不多,憨憨愣愣的,微黑的脸像是谁借了他的米却还了他的稻似的难看---总是紧绷着。妈妈和爸爸对他就像对亲戚似的“托”着:“小安那,我们家芳子到了你那儿就全靠着你们家多多关照啦!”他仍然不卑不亢:“好说好说!”等他走后,我没好气:“这个人怎么这付德性?缺少教养!”我几乎是横着眼睛对妈妈说,“乡下人,实在!以后你在乡下呆长了就知道啦!”妈妈倒替他说话哩。
   
    我几乎是数着将半碗锅巴嚼进胃里,心里却还是对那个小伙子不悦……
   
   
    有人说人与人的交往,给对方的第一印像最为重要,因为它可以决定后来的结果。舒芹接下来倒要看看他们是怎样相接触的。
   
   
三月十六日,晴
   
    今天是我下乡来的第九天,真想回家一趟,可队长说趁这几天天晴,将冬闲套种的麦茬翻翻土,他们这里的老农们说这就是备耕,再等二十天左右就要播种麦茬棉了。看样子这几天我是回不了家了。
   
    我被安排在他们队的小伙子和姑娘们一组,尽是些十六七岁到二十岁左右,姑娘们很少有识字的,男孩子差不多都是小学或小学都没毕业,只有他们的组长安宜生(他居然是组长?还是生产队的队委呢)是初中生。这还是在歇息时听那些妹子们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中了解到的。
   
    我握锹挖地实在不得要领,弄得地沟里墒上的麦棵里乱七八糟,看看左右,他们都比我又快又好,整得比我平整的多,我这才真正体会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好:“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正在我不知怎么挖地和整地才好的时候,组长安宜生扛着锹走过来,沉着黑脸:“不会就不要逞强!这种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会的。”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将他的锹扎在一旁,拿过我的锹,看样子他毫不费力地,就像电影里放慢镜头那样一下一下,挖下去,翻起来,拍碎,拖平。并招呼我:“不要急,先看看,然后再动手。”
   
    我这时才似乎对他稍稍改变了些不悦感觉。
   
    中午吃过饭后,他在他家的后门(他后门正对着我们知青屋)对我喊了声:“芳姐,你把你的锹拿过来,让我将锹把子出细点。”那天他接我行李时,妈妈问他多大,他说他十八个年头,妈妈说“你比芳子小一岁”所以他就每次都喊我“芳姐”。
   
    没想到,这憨小子还真细心哩!我这“小资产阶级”的双手手掌,经过一上午的磨擦,已经起了两个水泡!
   
    下午我向队长和安宜生请了假,并给他们看了我起泡的双手,安宜生说:“别弄破,过两三天自然会消的。”
   
   
    舒芹看到这里,不免在心里鄙笑有些自称为哲人的人,太行而上学了,这不,李芳不正在改变对安宜生的看法了吗?
   
   
三月十七日,阴到多云
   
    昨晚来了股弱冷空气,吹起了北风,今天早晨不像昨天早晨那么重雾蒙蒙的,但天空变得阴沉。
   
    他不知从哪儿学的几句谚语,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端着一大碗他奶奶为他炒的鸡蛋炒饭,边往嘴里扒边往我们的屋子走过来,嘴里猛嚼两下,喉结上下一动,咽到肚子里,说:“春雾当日晴,隔天雨淋淋,你信不信?”他问我。我的两位同伴因为不在一个生产队,她们被恩准放假回家,今一大早就开溜了,我正从被窝里刚出头,拿牙刷瓷缸站在门口嗽口,“是的呀?”我含糊不知信还是不信,“反正我也握不了锹把子,管下不下雨?站外边干什么?进来坐着吃吧,我这里还有点‘胡玉美蚕豆酱’,尝尝?!”他也不再那拘谨,伸过筷子捞起一夹往半碗饭里一拌,两三口,碗底朝上,露出从未见过的微笑(我所见的第一次)。不过这一笑,还真让我不那么讨厌啦!
   
    其实我心里一直也没有真正地讨厌他。当初,那只不过是一个女孩子刚见到农村小伙子时的一种矜持和挑剔罢了。
   
    “你手上的泡可消了些?让我看看。”
   
    “你不是说要两三天才消吗?我在家呆了两天了,这会儿还正亮着呢!你看!”
   
    我将手伸过去但马上又收回!我为自己这样是娇慎还是害羞而乥红了脸,他似乎也有感觉:“那你注意点,不要弄破了!”也红着脸(但看不出,因为脸底子黑)走了。
   
   
    啰嗦的人写啰嗦的日记,真是文如其人!舒芹觉得李芳的爽直和多话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的。怪!安宜生那时可能也很善谈吧?不然的话,他们怎么会?……
   
   
三月二十日,阴,小雨。
   
    还真是让他说中了。这几天,春雨绵绵。中午饭后,天刚有点亮堂,我就跑到外边的马路上吸一点新鲜空气,一上午闷在屋子里没别的事干,钻到《苦菜花》里,把那个断了一支胳膊的民兵连长痛骂一通后,又翻了翻《巴黎圣母院》,为卡西莫多保护艾丝米娜达而替卡西莫多流了几滴眼泪。自己也累了!出来站在地头望着青乎乎往上窜的麦子,揉了揉眼睛,又四处张望一下。
   
    巧了!宜生?(我在潜意识里已将“安”字去掉了)他也正准备到地里去看看,四目相对,一时无语!哦倾,他问我:“怎么啦?想家了?”
   
    “不是,是看书流泪,替古人担忧!”我回答道。
   
    “看书?什么书?能借给我看看吗?”他显然对书有兴趣。
   
    “你也喜欢看小说?”
   
    “嗯!”
   
    “那你随我来!”我竟顾不了“男女授受不亲”,拉了他一下衣服,他不好意思地朝四下看看无人,便匆匆随我进屋。这次不像前几天那样大大方方,显得有些腼腆,不切目的地问我手好了没有,屋子里下雨漏不漏,水缸里有没有水。我说:“你是来结书还是来关心知青生活的?”说得他更不好意思!见此我便很快找了那本《巴黎圣母院》给他:“这是禁书!不要乱借哦!”
   
    “我知道啦!你放心!在我的周围只有你和我是同一类的人,其余的,他们没有这方面的细胞,跟他们,话都懒得说!”他开始放松些自己了,话也顺畅些。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放出兴奋的光彩。那是我这些天以来又一个第一次发现。我开始发觉,我和他之间正在拆掉一堵城乡差别的墙,而且从和他几次交谈之中,感觉他的口音带有宜城的余味,我试着大胆地问他:“这几天,我的两个同伴都不会回来,你明天可不可以过来聊聊?”
   
    “嗯,下雨天,反正没什么事。”
   
    看样子,他以为在这周围,也只有我这个女知青能和他谈得来了。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是自然界的客观规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也是先人们在总结世间万物演变后得出的哲理。像李芳和按宜生们在那个年代的人来说,想在芸芸众生之中找到知音,也属是屈指可数的。看到此,舒芹感叹。她怀着“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的刨根心态,根本不理会壁钟发出十二下的铃声,继续朝那个年代里去寻奇。
   
   
三月二十二日,阴到多云。
   
    太阳有时躲在大片白云里,有时露出她灿烂的笑脸,给人们以明媚的感觉。地里湿透了,泥土粘脚,。村庄里很少有人串门,都畏缩在家躲避着“倒春寒”的冷空气。他如约吃过中午饭便从他家的后门口“溜”到我这里。我半真半假的问:“你不怕人家背后说你和女知青‘哥哥姐姐’的?”
   
    “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地人的事!怕什么?”他回答得挺干脆而且正义凛然。
   
    “你妹妹不向你奶奶和你爸妈告状?”我故意激他。因为他和他那被收养的芬子妹妹关系搞得很紧张。
   
    “她感告?!我揍扁她!”样子很凶!
   
    “你们家是怎么下放到这里的?”我从旁人那里知道他家原本也是宜城下放的,他爸在公社农机站,妈妈在公社卫生院,奶奶也是宜城户口,唯独只有他是农村户口,当然那小芬子也是在邻村收养的。
   
    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腾地从那张快要断腿的板凳跳起来!但马上又小心地坐下:“可以不谈这个问题吗?”
   
    “好!好!好!”我只好打住,“算我没问好吗?”“书看了吗?”
   
    “还没有完全投入。”
   
    “不喜欢看爱情小说?”
   
    “农村里没事地时候,看看书混时间呗!”他好像是有意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便再激他。毕竟是在农村长大的,没我们这些“街游子”见识多。
   
    我发觉我越来越同情他了。
   
    天快黑的时候,才发现水缸里已经干枯了,水远路滑,我不敢去挑也挑不动,只好拿着脸盆厚着脸皮到他家想求奶奶舀一盆水给我晚上烧饭和洗一洗,这时只见他不声不响地从过道里拿下扁担钩子挑起水桶,我以为他家也没有水了,便将脸盆藏在背后转过身迅捷扣在胸前,逃也似地回屋。
   
    正愁着晚上怎么过,“吱呀,吱呀”的很有节奏的扁担钩子与水桶梁子磨擦声传到我的屋子,传近我的耳边,接着“哗哗”的往水缸里倒水的声音证实:他!给我送来了甘泉!
   
    “宜生!”赶忙上前,取下还扛在他肩上的扁担,用一个少女从未有过的亲呢,搂着他的脖子,大胆地在他那暖烘烘的腮帮子上烙下一个唇印:“谢谢你!”他的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耳根,连扁担水桶都顾不得拿了,像坐了个梦刚醒,惊慌失措地逃出门外。。。。。。
   
    我估计我今晚不可能睡着觉了。
   
   
    他们之间,没有像有的爱情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一见钟情”,“轰轰烈烈”,“情恋痴迷”“死去活来”。他们就像是山脉里涌出的涓涓泉水,先汇成小溪,再流到小河,顺理成章地和江河汇到一处。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平淡;而又那是那样的感人。。。。。。舒芹暗地里偷想:这样的素材如果寄给琼瑶,让她来个艺术加工,说不定又会招徕“琼瑶迷”们的青睐。肯定又是一部精彩的爱情宏剧。
   
    舒芹还想往下看,但俩眼睛可受不了,它们在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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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6 16:34: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安宜生这会儿真是如重释负了。于惋惜之中感到庆幸。
   
    上午九点,李桂芳发来短信:“预约有变,出差京鲁,月余返宜。”看来,既使她要到洲头镇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这期间他要充分地调整好心态,认真地处理好与妻子,孩子,朋友及领导的关系。开学在即,不能因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搅得他心神不安。
   
    意地控制自己的思绪,却越挥不去往事影子的缠绕,就像一块石头落在平静的池塘,那泛开的一圈圈微波是那么不易收敛。
   
    他和他的妻子在政治.文化.艺术方面可以说是南辕北辙,注定了这一生说不到一块。但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呵护这来之不易的夫妻情感,因为妻子的贤惠和为人通达的品行是让人挑剔不出一丝暇疵。他又不甘心让自己的丰富的带有梦的色彩的情感深埋,他找不着可以宣泄的地方和借口,找不着与之倾吐的知音!尽管他只是随便在舒芹的面前丢了句“我可以见见她”这几个字,其实岁月已淡漠了许多爱与恨,他的个性已被岁月的风雨磨去了棱角,对待情爱已经不再那么执着了。但他又想见她,究竟为什么?他也不知道。见面只是为了述旧,述旧也只不过是找个借口,互相解释一番,以示慰籍,还有别的吗?不知道!不能怪舒芹多管闲事,她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人,况且,她和李桂芳(他仍然在心里这样称呼她)之间又是师姐妹的关系,她能不关心吗?
   
    小说的会编故事,那也得有故事编呀。你说巧不巧?昨夜下了一场暴雨,地里湿的一塌糊涂。一场秋雨一场凉,楼上房间已有两个月都没上去打扫了,早餐后,闲着没事,就上去看看吧。他打开二楼的房门,一股被久热熏闷的被褥棉花味和满柜陈旧书刊里纸墨味扑鼻而来,他连忙拉开窗帘,推开铝合金玻璃窗,让久违的阳光照进这长期暗暗的房间。把折叠的被褥铺到阳台上晒一晒;又将书柜玻璃上灰给抹掉;打开书柜,看看帅帅可曾溜进来翻过;看样子这小子也怕热,不敢上来,---里边的书还是那样有秩序地陈列着:政历方面的在最上层;业务方面的在中层;最下面的就是比较多的一些文化类.艺术类的了。很长时间没动过,无意中,他盯在那本简装的.已经变橙黄色的《牛牤》上,触景生情,所有关于这本书以及它的书主人的记忆,又被唤回:
   
    七六年的十一月份,刚刚进入冬季,他与李桂芳之间从熟悉到暗中相恋已有近八个月的时间。那是个尽管政治灾害已经结束但余温尚存的年末。
   
    那年中国连续发生了几件大事:由于周恩来的辞逝,四月天安门广场爆发了一场著名的.五”运动,他和她也为之激昂,但只是互相传抄《天安门诗抄》,而且还不愿为人所知;七月份,唐山八级大地震,数十万生命一夜间成为碎石瓦砾下的游魂,他和她同样为之震惊.感叹.害怕:国家的地震监测台是干什么吃的?明天的地震会不会发生在我们这里?在外搭防震棚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到头?九月,毛泽东撒手人寰,中国高层陷入争权夺利的血战,他和她又在猜测:自己所面对的形势,究竟将政治思想的方向顺应那个方向?直到十月份的有一天,他俩在从大队的广播里听到和在通往宜城的乡土公路上看到欢庆的锣鼓声.鞭炮声以及看到“热烈庆祝粉碎‘四人帮’的伟大胜利!”的横幅,才知道,遮盖在中国大地上空近十年的阴霾终于驱散了。
   
    尽管如此,公社.大队仍然还在召开着“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再动员大会。他们俩人分别作为下乡知青和回乡知青的代表,必需要继续投入这场还正在进行的运动,分别要在十月十六日和十七日的大会上发言。
   
    初冬的夜,让那些年老体弱的人们早早地钻进了被窝。这两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初出茅庐的知青,正在一盏昏暗的煤烟灯下,认真地讨论着发言稿怎样写。到底李芳老道些,这个把月内她从城里打探到了些小道消息,她说“宜生,别太认真了,不就是表一表决心嘛!尽量少举些例子,多写些好听的。”
   
    “那怎么能行?没有说服力嘛!”他很固执,“书记说了,我这是代表整个西堤大队的!”
   
    “你啊!怎么这么孬哇!还真的以为能突击入党提干那!也不看看形势!”她怕他还没听懂,就进一步点他:“他们这是在利用你,因为他们抓住了你要求进步的心理,知道吗?”
   
    “那又怎么样?我不像你们下乡知青,还能招工还城。我靠什么?不做点真事组织上能看上你吗?”
   
    见他不听劝,她便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本《牛牤》:“我想你应该看看这本书!”
   
    他好像不太注意那本书,随手往夹袄袋里一揣:“你在城里可托人帮你招工返城啦?”他开始对她原来所说的要在农村扎根的决心表示怀疑,便试探地问。
   
    “又孬讲!有这可能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妈那两下子能耐。”她盯着他:“还有你呀!我要是被招走了,丢下你,我放心呐?”她很动情地给他吃定心丸。
   
    在那年代,许多农村的姑娘为找一个城市的男人嫁出去,哪怕他是残废,是丑八怪,还是比自己大一大截。只要能过上城市户口的日子,她们都干!而很少见城里的姑娘会为一个乡下的泥腿子愣头青而永远放弃城市生活。他不知道是怎么被桂芳迷恋还是桂芳被自己迷恋,十九岁的情窦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开了近八个多月。桂芳则像个成熟的姐姐,在每当他被干部们调教后豪情十足的时候,适时地给予他恰到好处的支持或冷静的提醒,尽量让他回到他自己的现实个性之中。
   
    其实,在中国当时那种特定的政治环境和条件中,在这乡村里外围的大气候与固有的传统的道德伦理观念相交的复杂背景下,一个人的个性,尤其是像安宜生这样的善于动脑子但不善于张扬的年轻人,会逼的个性更得不到充分的外露。
   
    比如,他在爸妈面前,必须表现得比亲生的儿子还要亲还要孝,绝不能有梢纵娇惯的冲撞,因为那样会遭到多愁善感的母亲无端的猜忌;比如他不能够顶撞大队书记,就是某次的顶了一句,就被发配到大队养猪场喂猪,(后来还是父亲卖的面子,让他重回到大队当文书);比如他明明看不惯妹妹每当妈妈回家时假惺惺地撒娇,十六岁的女孩心计倒是很多;比如当他回到文书岗位后,非常讨厌整天地写那些虚假的产量报告和媚气十足的决心书.保证书;但又把不得不充当大队干部的“笔杆子”.“炮灰”……他如此的抑制自己,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熬吧!等到我有机会,定会有伯乐知我识我,到那时……”
   
    这会儿,他很受感动地望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从那双眼睛里,他感到了真诚!他不再深问,抓住她那已经长了老茧的纤手,捏在自己的掌心,他感到了那只手的湿润,他忘记了发言稿还没整理好,另一只也将她的另只手拉过来,两双手暖融融的。
   
    “芳姐,只有你,知道我的心里事;只有你,我才意识到,无论任何不愿意的事,只要比我大的比我有权的人让我做,我都要去做!这叫做听话嘛!也只有你,在今天乃至以后都是我的精神支柱啊!”他说得很动情。
   
    “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也是我在这里安心的唯一依靠啊!如果没有你,我是绝不会想在农村扎根的!”她这话,也许是真心的吧,起码在当时。
   
    他俩就这样手握着手,在那个被人们视为“大逆不道”的,“被爱情遗忘的角落”里,却这样规规距距地谈着心里话……直到天亮,趁着人们还未开们的时候,他像个小偷似的,揣着那本《牛牤》溜回家。
   
    他今天看见这本书,怀着一个成熟男人,对年青的时候在表达爱的方式的方法上的做法感到大为后悔!他暗骂当时年青的自己:“痴呆一个!”……
   
    由最近两个月一连串的事所勾起的回忆,让他感到苦涩中还带着那么一丝甜蜜。
   
    他们之间的这种纯真的恋情不知不觉已过了近九个月的时间,一九七七年的八月份,全国各地都在组织内部传达中共十届三中全会精神,不久便知道了邓副主席已官复原职,并且要将被屏弃了十七年之久的高中考制度恢复运作,消息传来,他和她都欣喜若狂。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若能同时参加中考而被录取,会对他们以后的命运有多么重大的意义,那将是多美好的前景啊!
   
    他们都在期盼着报考时间的快些到来,九月二十号,宜生从公社的文教干事那儿打听到,中考的报名日期是十月十五号,十一月七,八,九号考试,打这开始,他们约定,各自准备必备的报名材料;报名之前暂停约会;各自找自己的学校老师刺探考纲;报名后共同制定复习计划,抓紧复习。
   
    在焦急等到后,十五号那天,他用他爸那辆老式“永久28”自行车,驮着桂芳,骑在通往公社中学的土路上,车后扬起阵阵的飞尘,报了名,编了号,出门时已是下午五点多了。桂芳突然心血来潮,说要回宜城的家里看看,自行车到了渡口,人家已经收了渡,怎么办?回家十几里路,天已黄昏,肚子又在唱“空城计”,幸好公社对面的小餐馆不关门,他俩便进去要了几个菜,并且还破天荒地买来当时据说是比较好的“江西封缸酒”,他俩竟第一次舒畅地你一杯我一杯干了起来,引得隔壁桌的两名工作人员模样的人呆呆直朝他们看,俩人稀里糊涂地喝完酒,也搞不清付没付帐,到底谁付?付了多少?他摇摇晃晃地骑上那辆吱吱嘎嘎的旧车子,两只胳膊夹着坐在大梁上的几乎要掉下去的她,挣扎着在土路上画着奇怪的圈子,一起一伏地,晕晕乎乎地,不知道是他的家还是她的小屋,车子往外边一扔,他掺拽着她,和着沾满灰土的衣服,共同地倒在床上……
   
    刚十九岁.虽然受村里大人们和大小队干部们的喜欢,当了文书,但他仍然在外表是忧郁而羞涩的,尤其是这天,带着她满大路上跑,晚上竟然浑然不觉地挤在一张床上,第二天醒来,他觉得无比得羞愧.觉得自己破坏了她得纯洁。
   
    现在想起来,都不知道当时的第二天清早是怎么离开她的……也许是要故意的想淡忘它吧。
   
    他也不知道,她看上哪一点?她经常从家里带来那些农村人很难享受的“高梁饴”奶糖与他分享;带来在农村里找不到的那些算得上是不开放的外国小说如《复活》。《安娜,卡列尼娜》《巴黎圣母院》《唐,诘柯德》等书给他看;常约出他拉着他的手,要他陪她在月光下,在小树林里散步,听她讲述自己家庭的波杂和她自己的经历,动情时竟情不自禁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多少次当她仰起泪水溋溋的脸,几许深情地凝视他的时候;当她向他传递某种应该冲锋的信号的时候;而他却无动于衷,是没察觉?是没感觉?否!那时他心里充满矛盾;他没小说里主人翁那样胆大;没有他们那种勇气;甚至没有他们那么成熟。他纯属愣头青一个!在那个文化枯萎.媒体闭塞.谈情色变.视性如疫的年代.,他们手牵手.肩并肩已是一种超越的行为了……
   
    如果说,七六年她下放到七七年的八月份这段时间,他们之间仅存在这种含糊不清,说不上所以然的“暗恋”,那么,数天后的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便是他们之间由量到质的突变。这是一个飞跃;这是他由一个单纯的青年成为一个男人的第一个转折点……
   
    月上柳梢,他应约照例轻手轻脚地借着月光下的树影,走到那亮着灯的窗前,轻轻叩了叩。
   
    “门没栓,你大大方方地进来就是。”她倒大方,因为她知道,这里除了他,别的男人是不敢在这时到她这里的。她很会防范乡下的那几个尽想占女孩便宜的“骚男人”。
   
    他如是昂然地走进她的房间,桌子上一打十小包的“墨子酥”散发出诱人唾涎的香味。她拿起一块剥开油纸,右手纤细的拇食指夹起,左手拉着他往床沿一坐:“张嘴!”他顺应着,一下子半块,洒得芝麻粉满油纸,“苯!吃都不会!我教你啊:要用手托着油纸,将酥放在纸上用嘴带舔带吃,这是一种‘吃‘的味儿!知道吗?”
   
    “有你教不就会啦?我有这么苯吗?”
   
    “你这样子呀,让我以后怎么带你去城里见人!”“看我是怎么吃法。”她张开那张红润动人地双唇,伸出细嫩的粉红舌头,在窝托着的右掌心上的油纸上,慢慢地小心地勾起半小块,舌尖往上一卷,---嘴唇竟不沾半粒芝麻粉!他看呆了,她顽皮地看着他,意思说:“怎么样?”亮着那双二泉映月般的眼睛。这时,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他被她的双唇舌头的巧妙配合和那眼睛里射出的光芒刺激得浑身发热!他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一缕幽香,这股香气平时和她接触竟没有体会到:如兰似麝,熏得他头晕目眩,心猿意马!他感到自己控制不住!他张开双臂,用有力的双手将她扳过来,直视着她。她则双目微闭,用她的双手从他的胸前伸到后背将他搂住,很自然地,四片肉红肉红的肉片像胶一样的粘到了一起……
   
    他们疯狂地吸,狠狠的地吸,仿佛要将对方的舌狠命地吞下自己的胃里,不停地抚摸着对方的身体,把对方当成美丽的塑雕。就在他们之间快要去“伊甸园”偷吃禁果的时刻,她控制住了自己生理的欲望:“宜生,不要这样!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们不能破禁!”
   
    毕竟桂芳年长一岁,比他要成熟,她像个姐姐似的抚摸着他:“我们已经这样了,迟早,我都会将我的纯洁送给你的!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迎考才是我们目前最大的任务啊!”
   
    他也毕竟受过正统的家庭和学校教育,而且现在也是个要求上进的青年,认识到大男人不应被儿女似情长所束缚,他很快就控制住了冲动。这一晚,她俩就这样相拥,她在他的怀里,又有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他搂着她,好像是卡西莫多拥抱着艾丝米娜达……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种感觉一直在心里,时时挥之不去.尽管他与他那被迫或者说为了攀附而履行法律婚姻的小芬有过那么几次冲动;尽管与他现在的妻子向梅同床共枕;但在那种事情上,他从未体验过这种前奏的感觉。也正因为此,他对桂芳的爱和恨,互相交织,分不清界限,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爱中恨,恨中爱,”“爱,爱不成;恨,恨不掉!”这种感觉,刻在心里;印在脑海。今生今世恐怕也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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