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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感动越来越少的今天,突然彻底地感动。感动的原因,是因为第七期《散文》。
第七期《散文》一反常态,来的很早,六月三十号就到了。一上手,又有耸然一惊的感觉。封面一改往日清素但不失典雅之状,代之以一片纯白。订阅《散文》十多年,这样的纯白底封面,似乎从未见过。封面的正中间是一幅碳精画,灰色的,不轻不重地占了约九分之一的版面。内容是一只大手轻轻拿捏起一只小手。大手是男人的,粗壮,有力,默默含情。小手应该是女孩的,白晰、细腻,手指纤长,是练琴的好手。画面上有六个红色的粗黑体字:“因为爱,人长久”。一粗一细的两条黑线托起的期号下面还是六个粗黑体字:抗震救灾专号。
心,陡然一热。《散文》作为一档纯文学期刊,这么快就推出了《抗震救灾专号》,让我猛然感觉到——文字的力量。接下来的日子,我就把沉重的目光投进这些苦难的文字,把心灵的震撼和控制不住的泪水交给那里的每一个汉字。以往的《散文》,大多借早晨的“早读”之机,匆匆读一篇。一期《散文》,刚刚要读到下一期的到来。有时忙了,甚至新到两期,前一期还没看完。但这期不一样,我深陷其中,只用了两天就读完了总共十二篇催人泪下的优秀作品。
开篇是李汉荣的《泪流满面的日子》,仅看三个小标题,你的心就止不住要滴血:黑色的白昼;泪水漫过大地;我诅咒命运,我心疼孩子们。
“老师,你累吗?累了就坐下歇会儿。”
“妈妈,我走了!”
“叔叔,我要可乐……冰冻的……”
“叔叔,别剧我的腿!”
……闭上眼,我终于看清了搜救人员脸上写着的那行字——没有谁的生命是卑微的……朋友给我所在的市版权局发来声明:“那些照片、文章,我是作者,我拥有版权。所有人都可以转载、使用它们,可以善意地加工减裁,可以不署我的名字,但必须支付稿酬,照片、文字200元一幅(篇),只能多不能少,一分钱都不能少!稿费寄送地址:汶川。”(——董玉洁《5.12我不在汶川》)。
5月12号,中年两点半左右。地震发生的时候,千里之外的我正在江口的楼宇广告施工现场。那天中午,风特别的大,立起的角钢被风刮得拍拍作响,顶端竟然旋转起来。所有的施工人员都很奇怪,不知道老天爷想玩什么把戏。晚上回来,我才知道:出事了,我的祖国出事了,我的四川同胞受难了。我在goodle地图上快速地寻找汶川,我的目光在唐山打了个趔趄。汶川,这个陌生的名字,相遇在这个五月,真真让人不寒而栗,血是腥的,风是腥的,阳光也是腥的……
“全体中国人/合力抬着/抬起来才知道/汶川——/太重了/它从来没有这么/重过//多少脚步匆匆/多少车轮滚滚/多少望眼欲穿/多少心如油煎……这些日子/汶川/是一颗心/在我们/每个人身上跳动/这颗心/跳动/是如此地/响亮/坚强。(——石舒清《这些天》)。
谭千秋。张米亚。杜正香。这些平凡的名字,平凡的血肉之躯,刹那间铸成了钢铁,铸成了品质道义,铸成了民族意志。他们的生命,如泰山一样凸现。
一个老妇人在废墟上艰难地行走,时而弯下腰找。陪同我们的副镇长朝她喊,方言浓重,只能听出个大概意思,意思是说,老婆子,别找了,不安全你快走吧。她直起腰身,我们走开时她又弯下腰去(——玄武《陕西地震灾区纪行:在略阳》。“我们走开时她又弯下腰去。”为这一句,我的泪又要涌出。是啊,与土地相依为命的乡亲啊。房子没了,再不能没了粮食。
周闻道的《大写一个人》,写了守望的人,寻夫的人,背妻的人,乞讨的人。这大写的一个人,其实更是大写的一个爱。三十岁左右,年轻的母亲站在废墟前坚定地,痴痴地,忧忧地守望,六天六夜了,她坚信她的儿子还活着……刚刚与丈夫能过电话,一阵剧烈地摇晃之后,丈夫所在的映秀电站所有通信全部中断。不祥之感袭上心头,她立即出发,前往映秀寻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山路已毁,余震不断。山里的人惊慌失措地往外赶,痴情惊天的女子却在满目疮痍进山路上跌跌撞撞。尽管早已得知坐落在峡谷之中的映秀电站,成了两山包进去的馅心……男人将妻子绑在自己的身后,在准备启动的刹那,又回过头来说,老婆小心啊,咱们出发了……这是催人泪下的葬礼,这是平凡而伟大的爱情礼赞……震后第三天,在爱心捐赠现场,乞讨的老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元钞票,放进捐款箱。继而在全身摸索了一会,又离开了,老人再次回到捐赠点,拿出了一张百元钞票,从容地放进募捐箱,才舒了一口气。原来她嫌零币琐碎,去银行兑换了……人性与爱,是判断生命价值的最高尺度,他应该是最富有的乞讨者。
我仍然活在我的日子里,每天忙碌,早出晚归。近乎麻木。我知道,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汶川,所有的手都伸向了汶川,我知道:我的祖国发生了灾难,但灾难似乎离我很远。我从募捐台前飞驰而过,却无法停住自己的脚步。我有捐款的心思,却没有时间去到银行。我诅咒,这无聊的合同,我诅咒,这看似精彩和敬业的生活。我甚至要和李汉荣一样,诅咒这该死的命运!5月20日在工地上,女儿打来电话,说学校要捐款,最少要捐五元。老婆说:捐二十元。因为要花自己的钱,女儿就讨价还价:十元行不行。老婆坚定地说,最少二十元。晚上回来,女儿一脸的后悔,说:班上捐的最多的有一百三十多元。老婆说,哪天我们也去捐些,要不然,心里不安啊。直到有一天,老婆在县城的托运部里一转身就丢了两千七百元,到派出所报案说,找到了,就捐给:汶川。心里才好受些。那些日子,早上六点出门,晚上八点回家。那些日子,太阳毒辣辣的。但是每天晚上,我都梦见汶川,梦见被大山埋住的村庄,梦见李白的“蜀道难”,梦见废墟里惊恐的孩子,黑暗中游丝般的气息。孩子,只要你能活,我情愿爬断了双腿;孩子,只要能救你出来,哪怕我的双手变成了白骨……女诗人林雪,从遥远的东北赶到映秀镇,作为众多自愿者的一名,她曾由衷地感叹:遥想的爱,与亲历是多么的不同。是啊,没有亲历,我。我们。甚至每一个人,都不能真正领会这句话的分量。
第七期《散文》,让我找回:感动和爱。第七期《散文》,让我明白:珍惜生命,坚强生活。第七期《散文》,让我懂得:珍惜资源,杜绝浪费。尽管人类是地球的主宰,尽管在地震中死去的动物更是无以数计。
第七期《散文》没有提到“范跑跑”,没有提到个别地方官员私领救灾物资,没有提到某些企业诺而不捐……但我仍然希望,希望这些人或是企业,哪怕是极其偶然地,也能看到这一期《散文》。
《散文》的卷首语里曾经有过这样一段文字:“在文学的阅读里,我多么希望看到,阅读者不是被动的意义和趣味的消费者;阅读者通过阅读,一定限度地回到那种自然的人的状态,最终成为承担者和生产者。” 掩卷沉思,我要向第七期《散文》的全体作者致敬,致以崇高的敬意。在史无前例的灾难面前,他们将手中的笔握得更紧。《在这个冰冷的初夏》、《汶川,撼动了中国心》、《总是真爱催泪》、《所有的伤口都会弥合》……逝者安息,生者坚强——应该是《散文》编辑部加班加点推出这期《抗震救灾专号》的真实意愿。捧着这样一本期刊,唯有在感动中坚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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