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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青草葳蕤,和风煦煦,正是放风筝的大好时光。>>
风筝是自已动手做的。材料摆齐,我削竹篾,妻子裁油纸,女儿执意要帮我们拉尺寸,尽管她的小手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她还是一本正经地问这忙那。竹篾是风筝的筋骨,既要轻巧又须坚韧,还要把握长短尺寸,虽算不得精密,却也少不得八分的细致。刀片刮得习习作响,细条屑打着俏卷儿洒落,六根竹篾被削成织衣针般修长溜滑,取三根搭成三角形,再取两根十字交叉挡于三角形中间,强加胶固定,蒙贴大张油纸,最后一根长篾横抵于贴在两翼的卡口,风筝便完全撑开,果然是妻子早就设想好了的一只花翅大斑蝶。上线,卷轴,万事俱备。>
女儿抱着风筝小跑在前,路旁大片大片的油菜花被她一一甩向身后,阳光明媚,万物欣然。来到草坪阔地,她将卷轴一把塞给我,自己竟背起风筝,双手反扣两翼,迎风一阵猛跑,我只得紧追其后。她边跑边喊:飞呀飞呀,快带我飞呀!逗得我和妻子好一阵大笑。兜了一圈,她才停下,气喘吁吁地把风筝递给我说:不行,不行,爸爸,还是你来吧,快飞到天上去!她红扑扑的小脸灿若春光,明亮的眼里嵌进蓝天白云草地,跳动着整一个春天。
我们将飞上天的愿望托付给风筝。奔跑,放线,花翅蝴蝶翼下生风,扶摇直上,引线越放越长,很快绷紧。风急时,蝴蝶悬于半空,微扇双翅,风弱时,似顾念大地般翩然滑落,迎风再跑,它又咬紧拉线,呼悠而起。女儿紧随着我,时而拍手开怀大笑,时而紧张地催促我快跑,全然不顾妻子在一旁“慢些跑”地叮咛。如此反复,我们都已汗沾前额。稍作停歇,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天,深蓝无纤尘,一大朵浮云如吐絮的白棉,静静地开,白得耀眼,白得可爱。回过头,女儿仰起“童子面”,笑眯了双眼,两个羊角辫如蓬勃的柳条儿。妻子则笑盈盈地站在一旁,看着女儿欢快如一只小鹿,幸福地微笑。
乘着风筝的翅膀,鸟瞰大地,黄花如织,青草衬底,春意盎然。开阔的原野中,三个人似追着风筝的投影,轻快地奔跑,恣意地与春天打闹,羡煞湖柳,并让粉红的花蕾心跳不已。
春雷
果然不出预报,躺上床没多久,便有闪电刷地照亮窗帘,又猛地暗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脑子里只有一个明亮的四方方的窗子。风呼呼而起,偶尔传来不远窗扇撞击的哐啷声,和玻璃落地脆亮的破碎声。
雷声隐动,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如林中巨兽的闷吼,倾刻消逝,夜晚复归宁静,再吼,又被黑夜一口吞没,如此胶着,黑夜终不能抵挡四处出击的雷声,轰隆隆渐起渐多,渐滚渐近。闪电越来越长,忽哧忽哧声直钻耳膜,如游动的粗身巨蟒,吐着红信哧哧地盘旋而来,又如尖刀刮过锈铁片,刺耳得让人直打冷颤,皮肉拧起。屋子里明明暗暗,明时逼眼惊心,暗时压抑沉闷。雷声紧跟其后,如战鼓咚咚,又似飞蹄狂奔。大滴雨点零星袭来,恣意敲击窗沿和玻璃,噼叭声如黄豆在热锅中的爆熟,闻不到炒出的香气,只听得窗子在瑟瑟抖动。平日里感觉甚为空荡的小屋,现在居然被窗外雷雨挤得紧贴我的前心后背,我只得如蛾蛹般蜷缩,不敢出一口大气。
轰隆声起落如犬牙交错,已缓缓逼近,春雷的步履竟如此真切,从无到有,由远而近,直让你清清楚楚地听到一只只巨磨隆隆滚来。骤然狂风大作,如图腾狂舞,如骇浪惊涛。雷声四起,闪电将黑夜照成白昼,屋子里分毫毕现,如频频咔嚓的镁光灯,可惜了没有底片的拍摄。猛地“轰咔”一声巨响,似在头顶炸开,尖锐的爆裂声如天崩地裂,让人心惊肉跳,窗子嗡嗡作响,又一声“轰咔”,刺穿长空,直冲九霄,又如大盘崩塌,直坠而下,让人许久都还在惊怕那陨雷会落至何处,夜晚仅存的一点宁静早已被击得粉碎,片瓦无存。雷声大起,一声压过一声,尖厉的划破浑厚的,爆裂的穿透翻滚的,一阵盖过一阵,如高山迸石,如海水翻腾,如千军混战,如剑啸长鸣。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推枯拉朽之势,锐不可挡,气吞日月长虹。
雨声渐大,雷声渐隐,黑夜里的惊变趋向缓和。雷声完全隐去,如神龙摆尾,游云而去,雨声淅淅沥沥,渐滴渐停,夜终于复归宁静。春雷从远方风动而来,抽丝剥茧般横扫而过,只留下狂澜之后摇晃的海面,波痕一条条,细浪一点点。我亦得以缓缓舒身,渐入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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