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好友益生
文／大学
早上天还没亮，老婆就接了一个电话。我在话筒外面就听出是杨益生，一把抓过话筒说我是大学。对方的声音洪亮，清脆——问“五、一”可有安排，去不去马鞍山。我说没有时间。他又说，那我就来池州。我说好，但没时间陪你。他说，那我就自家玩。
益生兄，个头偏矮，平头方脸，嘴角上扬始终微笑，高度镜片将一双原本就大的眼睛放大成了牛眼。远看象个老头，近看还是书生。喜欢趿鞋，夏天自不必说，冬天里一坐下，两只脚就要从鞋里出来，盘到屁股下面，双手搭在膝上，与你说话、喝酒。早在二十多年前，益生兄从县城来到我们镇上的中学读书，有幸结识。这辈子不滥交，朋友少，有几个，都是终生的挚友。八十年代是诗歌的年代。益生兄还在中学读书，就有诗歌发表于大小刊物，《星星诗刊》、《诗歌报》上都有。
与很多现世的才子一样，益生兄应付不了高考。毕业后就顶了父亲的职，在县城的一家公司当营业员。因为与三姐夫同一个单位，我们又有了见面的机会。再后来，我从镇上来到县城，在下码头的电影院打工，见面的机会又多了些。益生好酒，抽烟更厉害。时常来下码头，听我弹吉他，吹笛子，看我写字。有时在我的宿舍，一夜通宵地睁着牛眼，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唉声叹气……有一回，把香烟抽完了，就在地上找稍长一些的烟屁股接着抽。再然后，就把所有的烟屁股拆出烟丝，用稿纸卷了抽。第二天早上，要我看他的诗，我说看不懂。真是扫兴。
少年的路如三春的丫枝，蓬勃着各奔东西。为生计所逼，我离开家乡，发奋要混出些名堂，与益生兄无暇联系。很多年以后，我突然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刀砍斧劈的几句：我在《安庆日报》上看到你的散文，太好。太好了。你有潜力，你要多动笔。益生兄如何知道，那个时候，大学灰头土脸，手里尽是铁器铁锈，如何能够多动笔。不久，他竟然来到池州，找一个远门的亲戚，更重要的可能还是访我。喝酒，天天喝酒。听他海阔天空，南腔北调。他老婆即将临产，打电话要他回去，他也不回。大概呆了一个星期，终于回去。几天后，三姐夫来电话说：别跟益生玩得太近，他可能脑子坏了——从池州回去把公司一把手的裤裆踢了一脚——被他爸送到精神病院去了。我听了不知所云，一连几日，神情恍惚。便想起三毛、想起海子、想起顾城，想起诗人的出人意料。象益生这样，在单位上班，肯定不能升职，不能做官。当一般的营业员，久了，谁的心里都窝火。
再后来，我们真的没了来往。也是很久。很久过去。前年我在石台的工地上，接到一个电话，听到第一声喂，我就兴奋起来。益生兄在那头大声地叫着：大学啊大学，好不容易找到你的电话，我想你，想——你哦。声音健康，阳光，还有些诗意。原来，他去了马鞍山，开了一家饰品店，生意不错，现在又开了三家连锁。他说，自己不用干活了，一年能赚个七、八万。知足了，知足了。想想过去的他，月薪只有几百元，爱人没有工作，孩子刚刚出世，诗歌又不景气。我用激动而颤抖地声音不断地重复着：真好。真好……
同年，中国第一届诗歌节在马鞍山开幕，随后他给我寄来一张纪念明信片，背后是他的一首《夜谒李白墓》——钢笔写的，蓝墨，笔力遒劲，四平八稳，字如其人。
当涂的夜 蟋蟀的叫声
把一个人的坟抬高三尺
一个躺下的人
使所有面对他的人都失去了高度
太白先生 而我更多的、
把你看成我的兄长 但今夜
我杯中的明月
为何只映照我心头的黑暗
诗的意境，只有诗人自己清楚。高明的读者，怕也只有臆造的感慨。我总是这样看诗。益生兄有事无事来电话，第一句就是：大学，我想你，想——你哦。能让一个人记住，没有功利的牵挂，实在是一种幸福，我沉浸在这样一种幸福的包围之中。这样的朋友，总会让你自觉而努力地前行。益生兄还在喝酒，还在写诗。因为他，也因为自己，我突然地有所感悟：经济的独立，才是人格的独立。热爱写作的人，不能太穷，不可太富。不能太忙，更不可太闲。热爱写作的人就该这样不为名利，快乐的写着。
“酒渴思吞海，诗狂欲上天”。益生说：十五年前我在下码头为他写的那幅字，他仍旧保存着。我庆幸，今天的益生还是当年的益生。我也相信，未来的益生同样会是今天的益生。
好友。益生。益生兄，欢迎你来。池州的美景多的是，池州的美酒多的是啊。 |
评分
-
查看全部评分
|
发表于 2008-3-5 15:19: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