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清河县新集覩居民新建生祠纪事 钱如京

钱奕珠（桑榆）

过清河县新集覩居民新建生祠纪事

钱如京

（文载《桐谿存稿》）

今畿内广平郡，有邑曰清河，地多鹻薄，民困于赋。距邑治东南二十五里，有地曰莲花池、曰新集，约七百余顷，久芜不治。我祖宗重本劝农，听民开耕，以助正赋，永不起科，民始安息。后徳府指为隙地，请于朝，而与之岁课银一千七百余两，而民亦困矣。遂因疏辞，民稍稍复旧。逮武皇临御初年，庆阳伯夏儒，以戚畹新贵，奸人乗间，导欲复以前地为献。庆阳因乞于朝，值逆竖方窃柄播威，矫命内外文武大臣往按之。时下邑愚民，闻天使之至，怵若雷霆，皆窜伏苟生，悉听奸人指画，以其供王赋地，槩籍中以赐庆阳，增定课银一万三千余两，岁遣仆卒往征之。然地之所入，实不及课十之一。民初岁偿以蓄赀，再岁及牛具服用，又再岁及妻子。而所遣者，率依凭城社，益肆其虐取侵渔。庆阳实未之知也，民弗堪命，有徙亡者，有自经者，投于河者，无所于控，则群诉于天廷。廷下之台，台下之巡按御史，御史下之郡县。郡县谓业有成案，弗敢更，民复疏十数上弗止。往返停阁，积数年不决，而征者日横，民日离，邑日敝矣。正德壬申岁，予奉命出按畿内，翻阅故案而得其繇，即驰往询之。见其城市之内，屋闾萧条；田野之外，人烟断絶。止有羸民数千人，遮号道左，乞生马首，群情汹汹弗能靖。予谕以朝廷威徳，悯其情之当白也，乃徐徐解去，听令焉。时郡守华津氏者，亦留心民事，思有以处而未得其道。予乃与议之，因遵援祖宗令典，及乙丑、庚午二岁践阼讨逆恩诏，并条地方利害，具实以闻。乞如德府旧征，而原疏过情者，仍以数人抵法。事下台如议以覆，武皇可其奏，民虽获更生，而力犹未全纾也。今皇上御极之年，覃布仁恩于海内，民复疏上之。上命台谏官覆实，乃蠲其増课，地复归民，而以正赋通均其征，民始乐业，日就熙治矣。阅嘉靖乙酉冬，予以浙江宪使入观，至临清，舟阻于冻，廼令土人募车以行。临清去清河相迩，时民有宗安者，业于车闻，道予姓氏，谓之曰：得非昔日之钱公乎！因诣予舟物色之，遂泣拜而言曰：公实活我，我辈今得所安矣。公赐岂可忘乎？予慰而遣之。是夜，遂转相招告，次早挽车而至者数十乘，皆愿输其力不受佣值。予固郄之，留其一乘，强之受佣值之半。予乃登车焉。道当出武城，适经新集，宗安乃率近地老少数十辈，及向之抵法者，遮道而告曰：我辈德公无以报，今祠公于此，图象于家，以永世世思公。其临止以慰我群情乎？予下车览之，则有新建二祠，各三间，圪然道傍。前门周垣，像位其间，左题曰绣衣钱公生祠，右题曰太守华公之祠。至宗氏中堂，则悬予像于南面，华守像于东壁，各位以酒果，若宿设然者。予惕然以省，召之堂下而言曰：尔民得乐业更生，皆赖先皇与今上圣武仁明，洪恩大造，以有今日，其何徳于予？衆合词而请曰：我辈民隠，非公其孰逹之天听，知有我公之惠而巳矣。事之颠末，非公其孰知乎？愿为我记之。予以行迫，未之许，为之酌村醪数觥就道。衆乃攀送数程而别，期以归途复候焉。予时去按地十有四年，而华守亦物故久矣，非有为而为者也。呜呼！斯民也，其所谓击壤之遗民者，非欤？而为今人不相及者，是诬世之言也。穷媿夫予，不能以其志行于天下，而徒以区区一言，遂食其报于一方。然则人固累官，而官何累于人？官尝负民，而民何负于官？抑因是而有感焉。孔子曰：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圣人以之垂训也。斯民实允蹈之，固不失秉彛之良也。而世之身都官大爵，顾有以黜陟之柄，而为私复恩怨之地者，岂不上负天子，而下负斯民也哉？予移官贵阳，南旋晚泊油房集，而宗安及其居民王景山辈，迎候于彼，固伸前请。聊书此以复之，亦因以识愧而警夫有位者。是举也，宗安实倾赀以倡，而相其役者，则王景山、葛振纲、李恭等若干人，俱附列于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