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澄之年谱•连载10

钱奕珠（桑榆）

钱澄之年谱10

钱奕珠    大家杂耍   2023-02-28 23:31    发表于湖北

钱澄之年谱•连载10

〔1664-1672  五十三岁至六十一岁〕

钱澄之年谱

清·钱撝禄 撰 钱奕珠 校注续编

                    

公元1664年 清康熙三年 干支甲辰

年五十三岁

　　灯节后至白门，候紫屏未至，晤周勿庵于长干寺，始知辛丑之事。海氛靖后，有冒海上将以投诚孔和尚，授总兵虚衔，借名骗害士大夫无所不至。

　　婺源李生，即丁酉从在长干盗金者也。曾过予家，见蒋氏子深相结纳，蒋赠以金，因疑其有厚积，至是以献于孔，以府君为地主，移文桐城县，属府君名下取焉。既差官登舟，其官与勿庵素交金壇于某也，来辞行，勿庵曰何往，具告以故。勿庵大惊，因曰：“子知钱某是谁？即子所向欲执贽于门下之西顽先生也，且已为都门要人约入都矣，昨过此甫别，子以此回孔君可乎？”于亦大惊，言于孔遂止。

　　当是时，非勿庵祸几不测，犹记左硕人谓府君曰：“子昔壬辰冬有大难幸免，子知之乎？皖抚李公一夕发牌到府，称湖南遣船迓君，仰府差役协同差官前来，府已差定签押矣，忽调前牌回毁之，云妄听也。此府吏亲向予言者，赞君家神旺也。”两事非常奇祸，府君皆从梦中过，幸矣！幸矣！

　　顷之赵月潭来，传家牧斋甚相推许，邀往虞山；而紫屏至言牧斋已易箦矣。因相约为黄山、白岳之游，天暑不能游，遂至新安。因晤沙县邓可权，劝入闽，言闽中士人皆尚见念也。紫屏亦欲结伴以行，由祁门下饶州，再过南昌，而士业已即世矣。于李梅公座上，晤九江文灯岩〔奕珠按：文德翼，字用昭，又号灯岩，江西德化(今江西九江)人。生卒不详。崇祯七年(1643)进士，授嘉兴推宫，明亡后隐居山中。〕各致企慕之私，为府君序庐山游草而别。

　　秋尽入闽，夜过寿昌寺，哭其天禅师，遂由邵武下延平。紫屏别府君，留广文陈昌箕学署者数日，上建宁，主连参军寓中。连侠士也，痛饮数日。司李姚经三复下省，直季同返延平，谒延平司理墓庐，赠以诗。叶初见意甚冷，既见诗察府君私印有原名某，乃重见顾，谢曰：“不知即先生也。制艺为吾兄弟诵服久矣！”遂订交，日相唱和度岁。

公元1665年 清康熙四年 干支乙巳

年五十四岁

　　到顺昌、沙县，〔奕珠按：老友陪先生游洞天岩，作《游洞天岩游记》：“出沙县城西可五里，有山曰洞天岩。山不高，径逶迤，穿林数折以上，巨石或跪或仆，出没林内，所谓岩者，岈然寻丈而已。傍有曲室幽邃，人罕到，开轩俯瞰大壑，怪藤百余丈，腾空夭矫，与干霄竹势争跋峙。林以外，史溪回抱，短篷三三两两，上下可数也。沙自插兵以来，庐毁田无，民逃亡尽，所在苍翠一望童然，独此山林石无恙，是可以游矣。……既至山，张具纵饮，予举觞政，坐客皆霑醉。日已晡，君复前行，则观者益众。……子兴顾谓予曰：今日之游，虽岩壑不足以壮观，而一时之情事不可不纪也。〕因退而为记，而系以诗。”诗题曰《傅友仙明府招同邓子与游洞天岩纪事》，有句云：“曰予离沙县，今将二十年。人民无故旧，时事皆变迁。朅来寻老友，遗迹尚依然。邑君喜我至，假馆为留连。召我宴城西，有岩名洞天。林石互掩映，溪流抱其前。君出挟弓矢，从骑为客先。中道驰且射，观者井巷阗。……间有识予者，拥舆帷为褰。良以爱君故，俾予亦见怜。兹游虽不壮，兹事良可传。邓子属纪事，留待石上镌”。〕沙令傅君登瀛，关东人，甚见礼。游北乡寨，士民犹炷香以迎。己至永安。龚怡沣州人亦以重客见待。自云：与府君似有夙因，每闻府君至，即公事皆罢。

　　腊月，始返建宁。大病，作遗嘱托同寓吴延牧，〔萧穆按：延牧名道新，字汤日，号无斋，天啟丁卯入崇祯末官主事，国事变后归隐邑东白云岩，自称旧山隐者，或称函云杜多。著有潜德居诗文集〕料理后事。

公元1666年 清康熙五年 干支丙午

年五十五岁

　　灯节后，病渐愈欲归，姚经三留修建宁府志。

　　是时，建宁守缺郡丞程姜若署事，为主人。旧志颇佳，续修者少冗杂，职官类如郭青螺、季彭山两司李，皆不入名宦传，当事请补之。府君曰：“当更为两先生传。不列诸名宦中，以见名宦传之不足取信也。”闽中最重者儒户，朱、黄、真、蔡十数先贤之后，优免甚厚，而有他郡寓籍，亦以其姓请编入儒户，府君不可，则请诸道将，发下编入。府君曰：“若徇上情，则志非信史。”经三私以谓府君。府君曰：“既以史权属我，安能复挠我哉？”由是道将及郡人多不悦。府君宁抗当事之指，得罪于数人，不敢紊先贤之裔，得罪于十数夫子也。会新守至，程郡丞入觐，守固质直无文，又以人言不肯继成其事，志成亦不梓。

　　府君以是冬娶欧宁徐母。〔奕珠按：是年方以智著作《通雅》付梓，先生为《通雅》序。〕

公元1667年 清康熙六年 干支丁未

年五十六岁

　　夏，建宁志成送府，府转送司李姚经三携回，今犹藏其家。

　　府君亦以是冬携家返里，居田间。田间本读书所，旷无墙垣。诟者又造蜚语，侈言闽中之游装甚壮，以启盗心。〔奕珠按：是年划江南省为江苏、安徽二省，桐城隶属安徽省安庆省安庆府。〕

公元1668年 清康熙七年 干支戊申

年五十七岁

　　六月间，生一妹。

　　秋，府君渡江游石埭。出门时谓大兄曰：“过秋宜移入大宅。”兄曰：“若移则人果疑室内多藏矣。”田间门侧有小书室，大兄乃自移榻其中，以护门户。盗至，破扉而入，兄骂之，缚兄，进内室，搜财无所得，遂杀大兄。府君闻难奔回，控县。县令胡必选讳盗，嘱亲吏赵子元以斋醮为名，行赂免报。府君不可，与令忤。

　　初，盗未发，门内有与兄口辨者，云：“我能杀汝！”又私向老母问府君所藏，母不应。未数日而有此难。及捕役下乡，缉获数人，其家恐事且株连，乃造蜚语诬蔑死者，以“不死书室，而死于内室也”为辞，捕役得之，以闻于令，而阴以教盗具如蜚语则免。令大喜，于是尽释盗不问，而专问死者之罪，破棺验伤，惨毒倍至。

　　当是时，门内人尽知其本末。府君身老，诸孙穉弱，虑其复肆害也，吞声饮泣。

　　是冬，往来郡邑度岁，皖中交游有气力者，未有以一语相助也。伤哉！有《伤心诗》二十首。〔奕珠按：诗注曰：“康熙七年十月二十四夜，盗杀吾子孝则。值澄偶出，县令胡必选匿不上闻，澄归力之，渐为诸上台所觉，乃撰诬词，图塞盗案。澄老病衰迷，无力上控。天道甚迩，公论自存。澄惟伏地吞声，以听冥报而已。”诗略云：“吾儿遇难已经年，饮泣终朝痛未宣。……似此蔽天非一掌，吾儿冤恨教谁伸？”。〕

公元1669年 清康熙八年 干支己酉

年五十八岁

　　邑果以蜚语杂详上，督、抚、臬皆知是盗也，严驳下。郡守赵有清望，其亲信吏王洪甫，窃权受贿，守遂主调停之说，私谓府君：“子已死，非令杀，何必以此害令？”府君曰：“子仇不可不报，盗不可不获。至于诬蔑之语，明系搪塞，盗既杀人，其语何所不至？岂有令不究盗而反据盗语以问失主罪者耶？”守亦语塞。府君知郡县一气，乃走省上控督。而有言六兄孝章之奴在其中者，孝章虑祸之及己，亦东下相随。令知府君在省，遣其吏赵某以他事过府君，要府君回；而诸侄在家者，亦亟止府君控，控则累及孝章。府君不得已，遂止，以五月返郡。

　　令既无所畏于上，乃以六千金贿佟国祯守为居间。臬与守向持正论，今悉反其词，庇令以缓盗矣。审时，府君忿辨，国祯辞穷震怒，亦不能加害，府君既欲报子仇，又防侄祸，苦矣。所获盗既纵其二矣。有二盗自招劫杀，不能复纵，乃毙之狱中以灭口，孝章奴其一也。

　未几，守梦冥官以笔点其舌，舌肿二日而死。皖中皆言其翻舌之报。守死后，王洪甫赃私大败，卒被收考，穷困以死，绝嗣。盗死者三人，惟盗魁未获，则门内人梦非奴也。

公元1670年 清康熙九年 干支庚戌

年五十九岁

　　资力疲竭，不能伸冤，胥吏辈请作疑狱，放府君归。而魏子存适为湖广学道，以书见招，府君遂舍之而去。而督驳之不已，称贷以重贿之乃止。

公元1671年 清康熙十年 干支辛亥

年六十岁

　　买市宅于永利寺在枞阳巷口。〔奕珠按：时先生老友魏子存督学三楚，闻先生困境，分薪俸助买山资，遂于枞阳市买陈氏旧宅，改建为“北山楼”，著有《北山楼记》。楼后易人，回江村建西田庄。楼今无存。〕宅甚敝，改建为北山楼也。又赎西田庄十亩。

　　四月，附舟东下，访子存于庐居，别武塘二十七年矣。哭仲驭墓，有文过南园感怀四首，老友存者，尔斐、仲芳、亭彦、交让数人耳。寓慈云菴，东房卧病，有诗百首，子存梓之。

　　九月，归坐北山楼，不下者数月，《田间易学》以成。

　　奕珠按：《田间易学》，是先生根据父亲镜水公易学研究成果，整理著成一部五十余万字的易学专著，徐秉义作序。收录四库全书总目，经部一 易类：

　　“《田间易学》十二卷，国朝钱澄之撰。澄之原名秉镫，字饮光，自号田间老人，桐城人。家世学易．又尝问易于黄道周。初撰一书曰《易见》。因避兵闽地，失其本，又追忆其意，撰一编曰《易火传》。既而乱定归里，复得易见旧稿，乃合并二编，删其重复，益以诸家之说，勒为此书。其学初从京房、邵康节入，故言数颇详，盖黄道周之余绪；后乃兼求义理，参取王弼注、孔颖达疏、程子传、朱子本义，而大旨以朱子为宗，其说不废图，而以陈搏先天图及河洛二图皆因易而生，非易果因此而作。图中奇偶之数，乃揲蓍之法，非画卦之本。持论平允，与元钱义方之论合，而义尤明畅。故卷首图像虽繁，而不涉支离附会之弊，独其周易杂考一条，既深慨今本非朱子之旧，而徒以彖传、象传篇首之注推其说，竞不能更其次第，以复古本。盖刘宏旧刻，国初尚未得见，故知其误而不能改用注疏本也。”

　　“《田间易学》十二卷，国朝钱澄之撰。澄之初问易于黄道周，故详于数学，后乃兼求义理，参取王弼、孔颖达、程子、朱子之间。其谓先天、河、洛皆因易而作图，用钱义方之说；谓图中奇偶乃揲蓍之法，非画卦之本，用陈应润之说也。”

　　一九九二年安徽古籍丛书编审委员会整理出版《钱澄之全集》，《田间易学》为首卷，由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吴怀祺校点整理出版。

　　是年大旱，饥荒严重。姚文鳌等募米千石、银千两，在城西太霞宫设粥厂，施粥七十五日，救活灾民万余人。十月初七日，先生挚友方以智病逝。

　　仲冬曾孙德施生。

公元1672年 清康熙十一年 干支壬子

年六十一岁

　　将北上，以四月至武塘，寓子存涉园。子存与同入松江，哭徐复庵，〔奕珠按：徐孚远（l599 一1665)，字闇公，号复庵，江南华亭人，崇祯十五年壬午举人，明季与陈子龙、夏允彝倡几社于云间，有经济才。明亡后和钱仲驭与先生等人毁家兴义兵，兵败后人闽。徐孚远于隆武时授福州推官，进兵科给事中，闽亡后周旋诸义旅间，欲协和其事，永历时除左副都御史，后跟随郑成功联络义师，往返闽广，病卒后归葬故里。〕感念陈卧子、夏琼公诸君子。与家葆馚期先后发，既返，子存为措路费，府君遂行。

　　过嘉兴，曹秋岳邀问天末事，以信其传闻。

　　过苏州，别姜如农父子，晤魏凝叔，谏其文宜慎重，不宜轻为人作志传。

取道江阴，谒龚令云石，旧永安令也。云石留修江阴志，府君以乙酉秋江阴死难者忠节宜纪，纪则犯当时之讳，不纪则无以慰忠魂，力辞而去。

　　到扬州，从王家营取道泰安州，望泰山不得上，怅然赋诗。

　　以冬初抵都门，寓增寿寺，老友则王敬哉父子、严灏亭也。随投宗伯龚孝升并其幕中纪伯紫、徐方虎刺，孝升夜读府君诗喜曰：“安得此君来相唱和乎？”伯紫曰：“来矣。昨有刺投我，岂有不投公者乎？必门上不传也。”急查之门簿不登，而刺故在。盖白梦鼐阻之也。

　　数日后，公子伯通忽过寓寺，传宗伯意，请至榻前。梦鼐大惊，府君知其将来必肆谤也，酒间假谐谑而斥其短，盖用温太真制钱凤法也，自此谤遂不行。

　　是年，度岁增寿寺，交游应酬，颇不寂寞。旧掌垣孙北海承泽，托严灏亭致意，一见如旧，录易学藏诸家。新人则徐氏昆仲周伯衡，周致魏环溪意，府君以其要津，又非素交，终不往。此外如叶子吉、黄伯和、董方南、程蕉鹿、朱鹤门，布衣则陆翼王、朱锡鬯、严荪友、孙豹人，老友顾宁人，时与聚首。

　　留京师年余，摈去李渔，渔为宗伯致屏，屏皆闺秀诗。府君以大义责之，即斥去。仍劝宗伯乞休，与谈遁卦三爻为系遁，有疾惫，畜臣妾则吉，此故欲遁者系焉，为臣妾系也。臣妾岂乐主人之遁哉？系也者，于己则疾惫，于臣妾则吉。“公之事，岂不犹是乎？”公起曰：“是也。君为我起草。”草毕，缮写以上。次月，赍奏者至，银台官已去，不得上而返。

　　次日，谓府君曰：“儿子伯通倾言乞休旨早下，则素负者午集门矣，且何以束装？”府君曰：“公通籍四十年，官京师二十年，位至上卿，贫不能束装，叫负者拦路，此千古佳语也。”公首肯曰：“是也。”乃谕赍本者必达，毋再返。本遂上。未旬日，宗伯死，白竟出游去，不俟送宗伯丧出城也。   

　　是时，伯紫亦先回，都人亦以此短之。其送丧出城，布衣张愚山及府君两人而己。

　　府君生平不肯沒人善，亦不能讳人恶，不欲匿己所长，亦不掩其所短。生平行事，与世共见，无嫉妬心。亦不肯攀附人，于今时富贵泊如也。〔奕珠按：是年桐城县划设五乡、四十里，计有9112户，45030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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