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34年 明崇祯七年 干支甲戌
年二十三岁
是秋，邑中民变既定〔萧穆按：民变事见《孑遗录》。〕〔奕珠按：《孑遗录》为清文学家戴名世著，纪有明末桐城民变事，《南山集》案发被杀，书皆禁毁，民变事民间后有文传。崇祯七年(1634)四月初七，在于塘头，袁文正纠合蒋墅荡等村五十七人，突然袭击、焚毁周延儒在毫村的庄房三进十五间，当即逃散；十五日夜，又乘知县外出，前往周宦祖坟盗掘，官兵到达，捕获数人，经严审核实：原是周家佃户胡才逃后复归，向周延儒告发：蒋墅荡村人与袁文正报复去年对胡代管的池塘产业和住房的焚抢。深层次原因是这些乱民怀疑周延儒在幕后指使知县穷追猛打乱党。祁彪佳上书称：臣唯情是平，唯法是视也。前此豪奴横而小民之冤实深，后此民冤伸而诸奴之怨遂甚。桐城民变前后达半月之久，参与数百人，最后由官兵平灭，〕府君随祖父游上海，过白门，谒孔玉衡相公，时犹为南少宗伯也。
冬，回里，用潜期以明年入署读书。
公元1635年 明崇祯八年 干支乙亥
年二十四岁
正月流贼至桐，围城三日，城上击死一贼首，解去。四伯、三伯偕府君东下，入上海署。会用潜得罪于郡守，揭于直指，将被论。犹为阅直指观风卷，取包尔庚第一，艾宪章第二。包固名士，艾则素无闻者，通邑哗然。刘公以谓府君，府君曰：“若论文当居包前耳。”刘公亦以为然。已知为袁公讳定者代作也。二公皆捷丁丑，文字之有定价若此。己刘解任，府君仍同诸伯回里，过娄东，谒张西铭先生〔奕珠按：张溥（1602—1641年），字乾度，号西铭，苏州府太仓州（今属江苏太仓）人，明朝晚期文学家。〕
公元1636年 明崇祯九年 干支丙子
年二十五岁
读书龙眠山中，左硕人〔萧穆按：名国柱，字子正，忠毅长子，崇祯己卯副榜，授浙江武康县。甲申后挂冠。己著有醒園诗为主，子直子直名国棟，晚号眠樵，国变后匿影不出。著有《卧薪草甹游集》，私谥和节先生、子忠子忠名国林，号鹤岩、子厚子厚名国材，忠毅季子，甲申后绝意乾禄之学，更名栎，别号霜鹤，又号越巢。〕共事。大铖闻之，谓祖父曰：“闻公家有人与左氏共笔砚，必非公子也。左氏固吾世仇，吾两家世戚，宁有此乎？”祖父曰：“有之，即吾少子也。彼少年宁知前事？意气相孚，自为投契，吾辈亦焉能禁之？”大铖从此衔恨于府君矣。
其秋，乡试罢，乃益为诗。〔奕珠按：是年，清兵从喜峰口入关，侵犯中原，京师戒严。〕
公元1637年 明崇祯十年 干支丁丑
年二十六岁
春，贼大至，合家渡江避鸟落洲〔萧穆按：相东乡有鸟落州保。〕〔奕珠按：今属池州乌沙夹〕贼退始回。
五月复至，再往。〔奕珠按：是年，贼大矣！康熙八年，桐城人王文耀所作《桐城县纪略》记录了崇祯十年左良玉兵令人发指的虐民暴行：官兵与降贼，约共数万住桐，连日米豆，计二千余石，酒席及馈送下程，费用不赀。而关厢内外居民，昼则酒肉米面，任意需索，夜则器用什物，听其烧毁，稍有不遂，刀背乱加，烟雾濛濛，威风凜凜，索幸免者，强掳奸淫耳。逾数日，左营往潜山，沿路居民，搬移数十里，官兵下营，亦约数十里，米豆酒肉衣服器物，纤悉不留，男子铡草，妇女伴宿，多被淫死淫伤者。左兵肆意淫掠，里咏志慨云：“羽檄交驰乱日生，贼兵才去又官兵。几千几万从征士，到处焚淫令不行。”〕
是年，长子出痘。冬生次子。
公元1638年 明崇祯十一年 干支戊
年二十七岁
键户读书，会方仁植以中丞抚楚，密之自楚回，邀府君至白门共事。善府君文，欲捐赀授梓。闻里中贼警遽归，复移家避舞鸾乡〔萧穆按：今桐东乡有鸾保〕度岁。密之往楚，留都出《防乱公揭》，〔奕珠按：时阮大铖阿付权奸—魏忠贤，屏居金陵，为清议所斥。吴次尾、顾子方、陈定生等一百四十人首倡防乱公揭，誓驱逆党。〕以逐大铖，大铖谓密之主谋，而府君适与同事，恨益甚。〔奕珠按：八月县境地震有声，大风拔木卷石。十一月，山区野兽出没，数十为群，危害人畜。〕
公元1639年 明崇祯十二年 干支己卯
年二十八岁
往白门，馆于叶凫仲家，陈百史〔奕珠按：陈名夏(1601—1654)，字百史，江南溧阳(今江苏常州溧阳县)人。崇祯十六年，考中廷试第三名(探花)，授翰林修撰，兼户兵二科都给事中。顺治二年，归顺清廷，以王文奎推荐，恢复原官，旋擢吏部左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累官秘书院大学士〕姻也。
是年，梦游万花谷，花大如斗，府君科头行吟其间，人以为瑞，乃心花开耳，自此拈题会心，落笔如意。其冬岁试卷，自谓必得首。己发案，前二名为有力者所占，置之第三，犹第一也。
公元1640年 明崇祯十三年 干支庚辰
年二十九岁
正月，入城，留龙眠山中，〔奕珠按：龙眠山位于安徽省桐城市，蜿蜒俊逸，傍偎桐城古城，其主脉贯穿龙眠乡境内，大徽尖主峰擎天，余脉东去，抵嬉子湖碧波，宛若游龙潜水，直通长江。〕与三左〔萧穆按：三右即子直、子忠、子厚也，皆忠毅子。〕同事。
是春，补廪。祖父病，府君与诸伯昼夜侍药。祖父病中吟诗不辍，犹为府君说易，今所存易学〔萧穆按：《田间易学》採入四库全书中〕是也。
是年，水涝圩田尽没，丧事悉从遗命，草率以殡。阮大铖遣祭，其文专以诋府君，府君亦同诸伯往谢。随作行状，走白门请何文端公〔奕珠按：何如宠(1569年—1641年)，字康侯，号芝岳，安徽省枞阳县何家青山人。明神宗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进士，累官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卒后谥号“文端”。〕为墓志铭。三左亦承密之旨，刻桐山汇业，以别气类。吾邑社事之判自此始。府君为凤阳戴功甫相约，以次年至白门。
公元1641年 明崇祯十四年 干支辛巳
年三十岁
春，同左子植东下，到戴馆，既以让子直，与方奕于〔萧穆按：奕于名畿，号还青，官汉中丞，治尚简净，暇则率僚佐赋诗，搆半屋署西，吟咏其中。家人曰得无妨公事乎？公曰：欲使吾为俗吏不可得也。遂挂冠归隐楊湾之旧庄。庄有四松，因自号四松居士。〕同事。三十之辰，同陈同人到清凉寺，祖父旧寓也。登山巅北望，痛哭久之。
己，念贼盘踞不去，〔奕珠按：崇祯十四年冬天，张献忠所率起义军围攻桐城，与官兵在桐城外激战，城内贫富纷纷出逃以避战争。战争给桐城人民带来深重灾难。康熙《桐城县志》卷二“户口”记载了从崇祯四年到康熙十一年（1631-1654）的变化情况：崇祯四年一万四百一十七户；崇祯八年至十七年“瘟、荒、寇、乱，户口乏绝过半”；顺治二年五千一十户；顺治十四年六千一百二十三户；康熙元年七千三百一十户；康熙十一年九千一百一十二户。从崇祯四年到顺治二年的十三年间，桐城户口锐减了一半还多，而到康熙十一年，又经过了二十七年，户口竟还未回复到原来的水平！〕亲丧未葬，中夜不寐，遂辞归卜葬。诸伯涓日有阴阳家忌，府君曰：“只碍我不妨也。＂遂以十月葬。葬甫毕而流贼至，凡诸殡而未葬者俱被贼焚。府君遂挈家至白门，赁石城门一寡妇家，居甚陋，米炭俱尽，城北友人敛钱以济。
除夕，方瞿庵〔萧穆按：板桥杂记：顾媚，字眉生，时人推为南曲第一家。余常戏之曰：此非眉楼，乃迷楼也。人遂以迷楼称之。当是时，江南侈靡，文酒之宴座无眉娘不乐，而尤艳顾家厨食品，以故设筵眉楼者无虚日。然艳之者虽多，妬之者亦不少。适浙东一伧父，与一词客争宠，合江右某孝廉互谋，使酒骂座，讼之仪司，诬以盗匿金犀酒器，意在逮辱眉娘也。余时义愤填膺，作檄讨罪云云。眉娘甚德余，于桐城方瞿庵堂中，愿登场演戏为余寿。观此瞿庵之豪华可想为。〕约流京诸子张戏夜宴，遂达天明。府君有南徙纪事一百韵，孙克咸〔萧穆按：克咸名临，号虎公，私谥忠节，事见明事。〕授之梓，贵池刘伯宗为之序。
1642年 明崇祯十五年 干支壬午
年三十一岁
移居城北，与吴鉴在〔奕珠按：吴德操，字鉴在，号凫客，桐城麻溪人，明诸生。明季频与钱仲驭、先生一起吟诗作赋，人称三子。南渡后入闽桂王时，仕至大理丞，明亡与先生一道跟随钱仲驭起兵，兵败落水幸不死，入闽隆武行在，与先生同为大学士黄道周举荐，应吏部试，先生得第一，吴鉴在得第七，鉴在授福建长汀知县，永历时再擢监察御史，与永历行在失散后，奔命死于象郡、刘臣向〔萧穆按：臣向名汉，与田间同学、同患难，田间为作刘子传。著有漱岑稿过江诗。〕比屋而居。仍践奕于约，〔奕珠按：方畿，字奕于，桐城人。于少清俊拔俗有淹雅名，顺治间以恩贡授河间府推官，秉心平恕活累囚数十人，升汉中府同知，谢事归龙眠。〕为三子授经。选过江偶集。府君戆直，诸子推以任事，盖任怨也 会何文端殁，复社公祭，属府君为文，其中略序朝局以及阉党至今为害等语，何氏悬堂之正中。大铖陪吊客于此堂更衣，客必览此数语，大铖知为府君笔益恨。大司马范质公、银台冯邺仙下交，谊甚笃。先是，家仲驭为南职方郎，出都时密之以同社诸子相托，府君以衰服不往见。己职方升文选，府君服阕，始往谒。仲驭〔奕珠按：钱棅（1619－1645）字仲驭，号约庵，嘉善魏塘镇人，性刚直豪爽。明崇祯十年（1637）进士，授南都兵部职方主事，后升吏部郎中，剔除旧弊，荐黄道周等国内名士。后升广东按察司佥事，不久归里。〕留宿署中，谈诗古文大喜。时已报升广东盐道，而仲驭以终养请相邀，不得请，则同入粤署读书。〔奕珠按：是年洪承畴、祖大寿降清；曹变蛟、王廷臣、邱民仰誓死不降，后被清廷所杀。〕
公元1643年 明崇祯十六年 干支癸未
年三十二岁
仲驭请终养，得允，解任归，府君送之， 握手约东下共事。未几闻太夫人之讣，因附方瞿庵舟与奕于同入松江，晤夏瑗公先生，卧子闇公因便道嘉善，两君入武林。府君遂留仲驭家，得交家尔玉、尔斐、彦林、仲芳、魏子一、子存。仲驭病庐居，咯血，不能读书，府君遂由武康、湖州至杭州，为昌化之游。返寓湖上，与奕于、瞿庵、孙克咸、姚绳先萧按：姚绳先，名孙森，号珠树。万历间诸生，与方宫詹、叶紫茬辈，为画溪六俊。著有可处堂集流连诗酒者两月，与陆丽京昆仲、严子餐昆仲、范文白、沈甸华、徐世臣诸子〔萧穆按：案此所称，诸子为张书乘、何辀奕、陆骧武、吴锦雯、丁飞涛、柴虎臣诸人，时刻有武林新艺。〕称莫逆交。
九月吊岳坟，有诗传诵，遍吴越间。
九月尽，仍至嘉善，仲驭病起，寻前约。适吴鉴在自闽至，中道奴挈赀去，拟附府君归。府君因劝仲驭明年并约鉴在同事，愿分百金各半，与为馆谷，仲驭许之，遂同返白门。
冬与同选过江诗略。
先是，陈默公〔萧穆按：陈默公，名焯，号滌岑，晚号聱叟。〕以年少佻巧，诸子不令入社，而方尔止〔萧按：尔止名文，天啟末诸生。国变后更名一耒，字明农，号淮西山人，又号忍冬，不就博士弟子试。著有嵞山集。〕时以诸父行凌方直之〔萧穆按：直之名其义，诸生，孔炤子，私谥孝节。著有时术堂集、西陵杂乐、西陵纪略。〕请书，每不能堪，默公乃摘尔止诗文疵句，为小揭以悦直之，尔止闻之，知为默公也，自武林奔回，单揭直之，语甚狼藉。是时，方仁植以楚抚被逮下狱，密之新第，终日泣血吁冤。〔萧按：事见明史孔炤传〕，而阮大铖在白下，耽耽于方氏。尔止连夜刻揭，揭出即拟送大铖，直之与默公未晓叩门，跪求救。值方蕴修大会名士，府君以直之随造会所，拉尔止于诸君前述其本末，责尔止报复辞理备畅，尔止语塞，诸君子皆以府君言为然，众议毁板不行，祸遂止。有传至都门者，仁老见之吐舌，知为默公始祸，以责直之。直之复曰：“此出某人手，某日前于蕴修大会座上，业自认矣，与默公无与。”鉴在赴闽时，临行知尔止回，必发难于二子，二子必求救于府君，慎勿以热肠受谤二子必相负也。己而果然。〔奕珠按：是年，清太宗爱新觉罗皇太极逝世，其九子爱新觉罗福临继位，改元顺治。〕
发表于 2023-2-23 10:02: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