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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 枫
李坤明
老家的塘埂有两棵枫树,两者之间的距离不过十丈。靠塘埂中间的一棵像雄姿焕发的汉子,高大、挺拔、巍峨;另一棵则向池塘内旁逸斜出,在半空里拐个弯,然后也挺直了身子,显得妩媚多情。
两棵枫树差不多都有二十多米高,树干要三个人手拉手才能围过来,从它们的胸围和高度来看,应该是同时落户在这里。小时候,我问过奶奶,奶奶说她七岁到盛家来时,它就这么大了。奶奶要是健在今年是一百一十六岁了。
隔着一方微波荡漾的水塘便是老家的村子——祖庄。六百年前,盛氏三兄弟从婺源迁徙于此,结草为庐,垦荒种植,历经数代繁衍,成为了今天的样子。至于何时筑坝为塘,已无从查考。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有了塘埂就有了这两棵枫树。枫树是一种高大的落叶乔木,因为好栽易活,对土壤环境几乎没有什么要求,像黄土高原上的白杨,古人多将它植于村口桥头,池塘埂坝之处。目的是为日后劳作的人留有一片阴凉,这种古朴的民风一直保留至今。两棵古枫正如人所愿,为劳作的人们挡住了多少热辣的阳光。
有着几百年历史的祖庄,是不缺乏古木的。它坐落在两山夹角之间,东靠家后山,南有面山。村子小巧而精致,以享堂为中心,像一把打开的折扇,屋宇相连成片,村中有大片的空地,如同墨画中的留白。十数株百年古树三三两两地矗立在池塘周围,村头路口,其中以枫树最多。当太阳跃过东边的山冈出现在天空时,整个村子便沐浴在阳光之下,充满朝气,与我见过的皖南古村落极为相似,契合着“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诗意。塘埂上的两棵古枫更像是村庄的门户。
如果把古树比着慈祥的老人,那么我们便是这树上的鸟儿。我们成长中快乐时光都与村中的古树有关。十里八乡难得一见的古树群是我们炫耀的资本,古树们不同寻常的故事是我们精神的主粮。盛夏时节,簇拥在古树下纳凉的大人向孩子们讲述有关古树的故事。其中一个悲惨的事故就发生在塘埂上那棵弯斜枫树上:五八年的初夏,刚强泼辣的妇女队长,响应上级的号召,带领一群妇女攀上枫树采集绿叶沤肥,失足摔死了,大人说起这件事总是唏嘘不已。
可惜,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开始实行生产责任制,生产队已经名存实亡了的,这些原本属于集体的古树,被村民以各种理由据为己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古训,在利益的驱动下荡然无存了。于是,一片欢呼中一株株百年古树訇然倒下,根据树的年轮推算,最大的树龄超过三百年。
作为亲历者的我,目睹了那场疯狂地砍伐,是从村内向村外,从古树向成材树发展。幸好,心存善念的村民,从来没有对这两课古枫有过非分之想。它们之所以能幸存下来,除了它巨大的作用,或许还与五八年那次意外事件有着某种联系。
岁月悠悠,一晃三十多年过去,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人们不再需要趴在粗大木头架子上,踩着车轴挥汗如雨,不再需要枫树提供烈日下的清凉,但村民出于对古枫的保护由过去的实用性提升到精神层面。巍巍古枫,承载着岁月的悲欢离合,记录着村庄的兴盛与发展,在现代人的眼里它们俨然就是一个村庄的名片。二00八年,村民利用兴修池塘的机会对两棵古枫周围进行填土培护 ,虽然多花了些钱,但是所有人都认为值得。
现在,两棵古枫正以无限的激情,展示着生命的活力,它用自己特有的色彩装扮着这个古老而美丽的小村庄。
古枫,愿你俩一世安好!
2016.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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