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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悠悠不了情】
文/钱新华
谷雨过后，暮春方去；立夏到来，新暑初回。夜晚，一抹淡淡的月色倾泻在乡村每个角落，给静谧的村落蒙上了几分神秘。我合上书，伸个懒腰，拉开窗帘，遥望星空，一股槐花幽香扑面而来。窗外，旮旯里虫儿正被那馥郁的槐花刺激得更加亢奋，尽情地演奏着一首首原创曲子。这些小精灵似乎婉约地在提醒着人们:又是一个槐花盛开的季节到啦!
我沿着清醇芬芳，走出院子，来到一株二十多年前亲手植下的大槐树下，抚摸着它那粗糙的躯干，心头微微一颤，不禁潸然泪下。在每个槐花飘香的日子，我都会思念我的祖母，她在天国还好吗？
抬头望着如云的槐花，那不正是祖母的白发吗？祖母的白发此刻正映在我的眼泪里啊，那飘渺的槐花香味，带着我的思绪，飘飘悠悠又让我回到了从前的过往。
我对槐花情由独钟，是因为槐花不像桃花那样妖艳多姿，也没有牡丹那样雍容华贵。她在众香国里最多也仅算是个“三等公民”。君不见？那一串串一嘟噜挂满枝头的槐花洁白如玉，晶莹似冰，仿佛都是一夜间笑裂了嫩绿的小扁嘴，向着四周不断地喷发着香醇。这幽香穿过淡淡的雾霭，钻进你的鼻孔，再深入你的五脏六腑 ，无论你身在屋内还是户外，都被这种馨香严密地包裹着，把你弄得神魂颠倒，痴痴地移不了步……
我爱家乡的洋槐花，是和这槐花有着一段段不寻常的情缘。那是50多年前一个春夏之交的日子，偏偏又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这么个鬼门关，我记不清多少次背着竹篓，随祖母去采洋槐花。祖母扛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竿顶上用麻丝扎着一截半尺长树枝作为小钩子，漫山遍野地追寻着那盛开的槐花。那时，我这个小男子汉的一双大脚总是软绵绵的走不动路，老是被祖母那对“三寸金莲”小脚甩得远远的，她不时地在前面催促着:“快点走哇！”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一串串白生生鲜嫩宛若凝脂般的花簇随着枝Y纷纷落下。我一阵手忙脚乱地扯下这一串串清凉吐香的花儿，用嘴轻轻地吹去沾在上面的浮尘与杂质，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篓。
回到家，祖母先将洗净的槐花倒入突着气泡的大半锅滚水中，接着就见那种高粱色的老面(一种高含麦麸的面粉)从她左手指缝中不断地飘落在渐渐褪去色泽的槐花上，右手那双筷子在白雾腾腾的锅中轻巧地画着圈圈，撒了半勺盐，盖上锅盖。片刻，一锅溢着清香的槐花疙瘩就这样做成了。一碗碗槐花糊疙瘩，不仅填补了我春夏之交的辘辘饥肠，也安定了一家人“恐荒”的情绪，更是融进了我血液深处的记忆。
进入中学后，我和槐树早夕相伴，弄清了它各种妮称，从洋槐、刺槐又衍生出了“槐荫”，都烙印在我的记忆中。每当见到“槐荫”这一词儿，我便想起当年与伙伴们在这浓密的槐荫下读书背公式，和学兄学弟们脸红脖子粗地抬着杠子，扯那些当地人文掌故，聊着一个个桐城派名人趣闻轶事。初夏时节，槐香袭人，彩蝶翩翩，蜜蜂缱绻，学校食堂门口那两株孪生的老槐树下，便是我们课后“文化沙龙”交流的场所。就在这浓绿如盖，清香宜人的槐荫下，我们认识了明末重臣钱如京、宰相何如宠、铮铮铁骨左光斗，知道了钱澄之、方苞、姚鼐、刘大櫆等多位家乡先贤哲人，初识了巴金与老舍、沈从文……
1972年腊月，我高中毕业，回到了家乡一所农村小学任民办教师。那时，农村办学条件相当落后，学校基本现状都是“三泥”：泥桌子、 泥凳子 、泥娃子。后来也陆陆续续添了些实木桌櫈子，也包括发动学生自带的櫈子。可是，那点桌櫈都是一些密度很小的松树和杉树材质做成的，放在坑坑洼洼泥土地面的教室里，天生好动的学生那管这些，只顾任性地玩弄着各种杂耍 ，不到几个星期，一些桌櫈的腿脚纷纷致残下岗。而这些脱落的桌櫈腿脚，又被学生拿来当成课间舞枪弄棒的玩具。那位瘦弱的老李校长见了 ，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心痛与焦急。心痛的是要花一笔不小的修理费，焦急的是担心学生万一闹出什么伤害事故来如何是好？为解决这一头痛的事，还是年近六旬的金德俊老先生有办法。他提议采用槐树来替代这些轻飘飘不经事的木材。果然，槐树木不负众望。做成桌櫈的腿脚既结实又稳重，确实不易被学生弄坏。老李校长也眯着眼笑开了。从此，我更加敬佩槐树那坚实而沉稳的品格了。
每当初春来临，我都要从野外寻几株槐树苗，栽在门前两边的公路上。槐树，生命力极强！即使被齐地锯砍掉，根部又能长出更多的新苗来，甚至连根挖出，留在土里的“绒根”也能长出婷婷玉立身段来。它不像杨树、泡桐树那样娇嫩，一碰就断；也不象柳树那样嗜水如命，柳絮翻飞时节还给过往行人带来过敏性伤害；它不恋平川，不择沃土，不怕干旱，不嫌贫瘠，在这荒凉的山岗山坡和人畜出没多的公路上，也照样扎根生长，繁衍后代，极力向上 ，枝梢如剑，直指蓝天。
槐树，富有自卫品格，它的枝条上布满尖刺，这是它自卫锐器，觅食的猪羊，好动的顽童，全因这刺退避三舍，连皮糙肉厚的老牛，也要让她三分。正是这尖刺威慑 ，才保证了她能年复一年地在路边、荒岗，绿荫如盖，香飘万家……
如今，又是一个初夏，望着那繁茂的槐花，闻着那浓郁的清香，回味着槐树坚韧不拔的品性，回顾着那永不消逝的快乐时光，我想，该写点槐树礼赞性的文字吧，让人们记住她的不只是洁白芳香的表象，而是沉稳坚守的品德，默默无闻的奉献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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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4-16 21:3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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