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许孔璋先生

一只小金鱼 · 发表于 2015-9-23 08:21:34

追忆许孔璋先生
许卫国

　　惊闻孔璋先生辞世，猝不及防，悲痛之余，思其一生，往事历历在目。先生自幼聪慧过人，记忆超群，且勤学苦读。早年倾心于诗文，中年医文并进。先生一生经历坎坷，生活跌宕起伏，尝尽世间疾苦，但仍医百姓之疾苦，传国学之妙义，笔耕不辍，著述颇丰。

　　先生1934年生于大青山南麓五谷井村(现枞阳县枞阳镇青龙村)，村南的笔架山树木葱郁，清泉石上流，流进村前两口水塘，许氏先祖定居以后，传承耕读家风。其父辑堂公是桐城派后期著名的学者和诗人。抗日战争爆发后，回归故里，讲学于春晖学舍，教授学子，提掖后进。孔璋先生年幼即从父学，表现出超凡智力及诗词天赋，九岁时作春联“山城树覆藏书屋，水殿风香种藕田。”读中学时其国文和英文成绩都稳占全班第一。1957年以优异成绩从安徽师范学院中国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因在运动中直言及诗文《马塘行》被划上“右派”。六一年又被投入监狱，受尽冤屈，在精神和肌体的折磨中，他没有消沉，坚持学习俄文，痴迷于文字，可以背诵俄版《矛盾论》、《实践论》等。然先生思乡之苦常常彻夜难眠，偶接书，凄然有作：“梦断吴山楚水长，檐前细雨烛光寒，家书片片揉成粉，泪落阑干不忍看。”1963年回到家乡劳动，躬耕田亩，和老母亲相依为命。一介书生不谙农事，体弱力薄，只能做一些挖田拐、挑粪等脏活，且每天只记七分工(村里男劳力记十分工)，先生以诗自嘲“平生无大志，只求十分工”。当时其父留下满阁楼藏书，晚上先生挑灯夜读，书写心得……沧桑岁月，仍乐观度日。

　　文革中家里所有藏书被搜走，未留片纸。先生只得自学理发，走村串户，似乎成了一位手艺人。忽一日在一位妇人鞋篮里看到一本《伤寒论》，就借回翻阅，深感其文字清新，医理精奥，兴味盎然，于是精读细研，再遍寻中医珍籍，白天劳作，夜晚燃灯勤学苦读，博采众方，畅明医理，就开始给乡亲诊治，医之立竿见影。先生谨言慎微，每诊一病人皆望闻问切，沉思处方遣药，很多疑难杂症，应手而除，一时乡邻数十里皆慕名而至。先生将所学心得写成《伤寒证治通论》。恰逢大兴农村合作医疗之时，崇尚“一根针一把草”解除贫下中农病患，先生得以充分发挥其才智，人们赠以“三草先生”(戴草帽、住草房、用草药)雅号，晚年路过卫生室旧宅，感兴填词：“楝荫深处，倚层岗，茅屋数椽平列，陌上行人遥指点，三草先生旧宅……故地重游，蓬窗尘暗，绕屋野花发，梁燕惊唤，前度主人头白”。

　　大地春雷响，乾坤万象新，改革开放春风吹拂神州大地。重知识求贤才时代来临。先生先后受聘于青山中学、浮山中学，勤勉施教，满腹经纶，意气风发，桃李芬芳，乐在其中。先生声名远播，当时安徽中医学院刚恢复招生，急缺医古文老师，省教育厅领导慧眼识英才，看了他的《伤寒证治通论》，为之折服，让先生讲了一堂课，其深厚国学功底及对中医的悟境，惊叹四座，一时嘉评如潮，领导当即同意调任中医学院医古文教研室主任，1982年夏，先生登上大学讲台，迎来了事业的春天。我有幸在先生身边读书五载，聆听他的教诲，目睹他昼夜劳作，亲自编写教案，不仅医古文，还有哲学、训诂等，不仅教习本科生，还兼教研究生。业余时间给学生讲习古典诗词，那浓浓的枞阳方言把古诗词的韵美和意境阐述得酣畅淋漓，学生们总觉得意犹未尽。先生学验俱丰，其诗云：“钩玄提要费沉思，月影移窗霜满枝，二十一年虚掷了，如今才是读书时”。

　　先生一生眷念故乡的山山水水，思念父老乡亲。先生到合肥后，来找他的乡亲多是来看病的，他总是热情相待，大多亲自诊治，处方用药，需手术或住院治疗的他就介绍到大医院，有时亲自相送，有时委托熟人照顾，浓浓乡情尽在不言中。每每枞阳乡亲到他家，他都要拉拉家常，问问家乡的变化，品尝乡音乡情的快乐；其思乡之情溢于其诗：“日操翰墨聘文词，夜伴妻儿闲憩时，春水新秧屏幕里，蛙声十里动乡思。”可谓情牵故乡山水，梦萦父老乡亲。

　　先生退休后被许仲林省长聘为安徽省文史馆馆员，他深感责任重大，要为安徽文史多做点贡献。少年时代的国文基础，几十年风雨人生的积淀感悟，他才思喷薄，开始著书立说，其诗云“自怜衰瘦历沧桑，却怪耄年体尚康。忽悟天公寿我意，好留健笔写文章。”其作品以赋最为瞩目，先后写了《浮山赋》、《合肥赋》、《黄山赋》、《进学赋》、《天体赋》，晚年为家乡写了《枞阳赋》、《枞阳中学赋》等，其赋规模宏大，各具特色，意与神游，思路连缀，肆意挥洒。其以四言韵句编写的《文史精华韵读》，介绍中华传统文化。有关教育行政部门已计划选用中小学的传统文化试点教材。其章回体爱情小说《只有香如故》以家乡故事为原型，经过艺术的加工升华，演绎一段令人肝肠寸断而又梦萦魂牵的儿女情史。此外尚有《墨经新笺》、《老子章注》、《山居纪闻》、《饭牛集》、《域外千家诗》、《历代名医妙语联壁》、《国医研究文存》、《历代养生诗词赏析》等作品。

　　先生晚年体弱多病，思乡之情更切，经常回故乡小住。今年初得知黄华许方氏修谱，非常高兴，认为是一件家族大事，也是他多年的心愿，愿意尽微薄之力，准备中秋节后回老家看看，指导修谱，书写谱序，可惜天不遂人愿，突然驾鹤仙去了。然先生不屈不挠之志气、勤学敏思之精神、宽容仁厚之爱心、大医精诚之魂魄永远激励我为百姓的健康、为社会的进步而不懈努力。(作者为枞阳县中医院院长)

　　2015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