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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教师成为高危工种后……
自去年实行“晚自习值班老师对学生必须至少点名两次”的制度后,接下来,据说又要实行“课课点名制”。也就是说,两天以后,每一堂课前,教师都要先点一下班级人数是否齐全,倘若有学生缺席,除了考虑到他们可能在卫生间外,还要考虑他们是否出走了,是否跳楼了等等,总之,领导说了:“今后,安全是头等大事,谁出了问题,一票否决,无论你是老教师还是新教师。”
曾几何时,教师还被誉为灵魂的工程师;如今,已经是肉体的看护者。教师的第一要著不是育人,而是看人,找人。
我说这些,似乎有点危言耸听。那就讲一件真实的事吧。
去年,我的一位忘年交的朋友来我单位开会,顺便到我这里倒倒她的苦水。这位朋友1998年工作,也算一位老教师了,可是,做班主任工作做得胆战心惊。
她对我说:“老师,你说我倒霉吧?我刚接一个高一实验班,第一周就有一个学生跳楼了,原因是和家长闹矛盾,不过那个家长还算通达,学校赔了些钱,这事算暂时平息了。但是,我现在真是提心吊胆啊,你看,眼目前,就有两个高危分子:一个极端暴力,一个极端抑郁。暴力的那位,我说给你听噢,几天前,她自己把杯子打坏了,旁边同学好心,拿来扫把扫,结果她抡起椅子就砸那个扫地的同学,同学不敢扫了,再后来,你猜她干嘛?她把衣服脱下来,把那些玻璃碎片都包起来了。老师你说,这样的学生有问题吧?还有一个,整天不说话,上课的时候想出去就出去了,他父母一天打十几个电话来……”
她一边絮叨着,一边看着手机。突然,手机响了,我看她接电话的时候浑身发抖,脸色煞白。接完电话,我问她:“怎么了?看你紧张的。”她说:“校长打电话给我,说那位抑郁的又找不到了,我看我要打车回学校了。”我说:“你别这样自己吓自己好吗?等一会儿,可能那学生一会儿就回教室了。”她说:“不行啊 ,老师,如果我不第一时间赶回去,万一出事了,那可真是……”她没说完,就哭起来了。我看她那惊恐的样子,真是又无奈又怜惜,临走的时候,我对她说:“你还是辞掉这个班主任吧,不然,下一个砸人或跳楼的也许就是你了。”她说:“现在评职称在班主任这块是硬性规定,不做,评不了职称;做吧,真要得精神病了。”
……
这就是今天教育的现状,当行外的人还在对教师的道德口诛笔伐的时候,行内的教师正在经受精神的折磨。教育成为高危行当了,教师成了高危工种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也许大家会异口同声地说:“都是应试教育惹的祸。”我以为不全对,根本原因,是学生的价值观坍塌了。一个人,学习也好,工作也好,如果是为公,那么,就会很快乐;而如果是为私,那么,就感觉不到快乐了。
再给大家讲一件真实的事。
几年前,我的一位年轻的同事把一个不学习只捣蛋的学生找到办公室谈话。下面,就是他们的谈话记录。
师:你也蛮聪明的,可是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呢?
生:我为什么要好好学习呢?
师:好好学习了,你就可以考上大学了呀。
生:老师,其实我不学习也可以上大学,不一定要凭成绩考大学。先不说这个了,老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那些想考上大学的人为了什么呢?
师:为了有个文凭找到一份好工作啊。
生:那么那些人找到好工作又是为什么呢?
师:为了养家啊,为了买房买车啊。
生:老师,那不就结了吗?我爸爸已经给我买了别墅了,车我家里已经三辆了,而且都是名车。
师(很惊愕):依照你这么说,你就不用学习了?
生:如果老师你的话是对的,那么,我确实不用学习了。再说了,老师,你放心吧,我爸已经给我找好关系了,到时候点招,我上的学校不会比同学们差的。
……
这就是那次谈话的全部记录,我还记得,那位学生姓杨。学生离开后,办公室里炸开了锅,同事们一边安慰那个受羞辱的年轻老师,一边咒骂这狗血的教育。
大家试着想一想:倘若这位学生不是一个混世魔王,而是一个有些抑郁的一直被“为什么要读书”这个问题困扰的学生,他听了老师这番话,会跳楼吧?在他不到20岁的时候,他已经把人生该拥有的都拥有了,那么,继续活下去,还有什么劲?倘若是一个穷孩子,他听了老师这番话,也会抑郁,甚至想到轻生,因为现实告诉他,也许他这一辈子都不能靠读书而买房买车,那么,为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奋斗有什么意义呢?所以,人一旦秉着为私的目的做事,那么,是很难有真正的快乐的。
可能有朋友要责备那位老师:“现在的老师怎么这样?这样教育学生能行啊?”以我在这个行当里的见闻,现在的年轻老师的认识只能到这个层次,这是他们的大学老师教的,是残酷的现实教的。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如果我们还跟学生讲什么为人民服务啥的,那也太假太空了,学生反而会更轻视我们的。你们老教师靠年龄唬人,我们呢?就说点真话呗。”
这就是现实的教育,这就是教育的现实。表面看,这样的教育很实在,不“极左”(今天的年轻老师大多认为我们这一代接受的是极左的教育),但是,这样的实在其实是把教育者和被教育者的人生目标降低到猪的高度——满足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可是人不同于猪啊,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是人除了拥有一个物质世界外,还需要一个精神世界。而且,这个精神世界必须给人崇高感,否则,很难感受到快乐。
有这样一个故事可以诠释什么是真正的快乐。
曾经有一个使者考察地狱和天堂。他发现地狱和天堂都是用长勺子吃饭。
在地狱每个人用长勺子吃饭,勺子比胳膊长,所以吃不到嘴里,饥饿难耐,苦不堪言。
在天堂每个人用长勺子吃饭,勺子比胳膊长,大家相互喂食吃,其乐融融,幸福无边。
为什么我们这些生活在毛泽东时代的孩子,在读书的时候不会动辄抑郁动辄跳楼呢?因为我们从小接受的就是用长勺子喂别人的教育;而今天的孩子,他们接受的是用长勺子喂自己的教育,但是,他们又常常因为喂不到自己嘴里(比如考不到理想的成绩,无法拥有富家子的生活等)而痛苦不堪。当他们脆弱的意志无法承受那些痛苦的时候,他们就看轻生命了,他们或自伤,或伤人。
所以,教师职业成了高危工种的根本原因是教育目标的错误定位,只有把“为私”还原到“为公”的教育目标上去,教育的困局才能打破,学生才能快乐地学,教师才能快乐地教,教育才会成为给人带来无限愉悦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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