枞阳大萝卜

春-天 · 发表于 2014-11-11 10:23:13

　　枞阳大萝卜
文/天露

　　小时候，发了一次大水，房子都冲没了，一两天都没有正儿八经地吃过东西，我的奶奶悄悄地将我喊到了她临时搭建的帐篷，端出一小碗米饭，再取出一个瓦罐，揭开封头，看里面有半小罐糊一样的东西，她舀了几汤匙，浇在米饭上面，神秘地冲我一笑：“小二的，吃吧！”我不假思索地开始狼吞虎咽起来，那是夏天，只觉得满冰凉的爽口，吃完后我心满意足地问：“那是什么呀？”，奶奶笑眯眯地告诉我：“好吃不好吃？那可是腌萝卜糊呢！”从此，我接连几天都得到一份这样的“特别照顾”，现在想想，那不是我这一生中吃到的——全天下最早最美味最可口的“盖浇饭”么？

　　在枞阳的菜肴里，街头巷尾常常都能见到它的身影，家长里短常常都有撇不开关于它的话题，因此它不仅种在枞阳的土地中，也早已种在了枞阳人民的心地，其归根结蒂的原因无外乎它的美味以及养生之妙，素有“土人参”的美誉！况且它常常被象征为枞阳人的品性：诚实憨厚。几乎成了枞阳人另一个别名，不说别的，单就流传甚广的“枞阳出人，桐城出名”这句俚语就可见一斑，想到这里，我像是被人刚刚从土地里拔出来，浑身散发着土腥味，但内心是甜蜜的。

　　它一般在九月份播种，地比较肥的话，一个多月即可收获，刚刚我们提到了“拔”字，一个拔字体现了萝卜的收获方式，萝卜是拔出来的，山芋是挖出来的，萝卜和山芋一样，食用的都是它们的根。拔萝卜是件很过瘾很惬意的事，右手揪住萝卜茵子，必要的时候可以两手并用，身体向后微倾，涌动着与大地拔河的气势！“噗拉”，土壤松动起来，慢悠悠地松土，比的是耐力，有点像接生婆的细致入微，那是鉴于对新生命无上的尊重，拔出来的萝卜品相才完整耐看，要说这自然界中谁的子宫最大，还不是这苍茫的大地，她养育了我们，最终又要让我们长回她身体的一块肉。就像我们从未存在过一样，只是用来填充一部分时间，我们常说大地之母，那可真是颇有渊源的，《易经》八卦的卦象中，雄为阳，雌为阴；乾为雄，坤为雌，乾卦象征天，坤卦即象征地。

　　稍微展开你的想象，刚刚还只有萝卜茵子露在外面，现在眨眼之间就全暴露于你的眼皮底下，白白嫩嫩——我们枞阳人有古桐城的文风，更讲究文以载道，不说假话的，你能不在心里狠狠地咬它一口？萝卜和山芋尽管食的都是根，但如若你仔细观察，萝卜的根下还有一根长长的须根，像个探头，专为萝卜的生长探路似的，朝向的应该都是比较松的土壤，当然萝卜表面也会有一些瑕疵，从何而来？人吃五谷杂粮有生病的时候，我想那该是萝卜为了满足生长所付出的代价吧！我们知道，婴儿在母亲子宫里发育该很安全了，就能保证不受伤吗？萝卜在生长过程中就要产生一种向外突围的力量，与土壤摩擦便不可避免，这就是枞阳大萝卜神奇之处，表皮非常光滑，长度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像个去皮的鸭梨，当然我称道的是其中的模特，用当下流行的话语来说，：属于大众型的美丽，胜过江南女子的细腻和柔和，中国美女在安徽，安徽美女在安庆，安庆的美女嘛，当然首推我们枞阳了，不过是不为外人所知罢了，说不准就与吃枞阳大萝卜有必然关联，自然真神奇，长出粮食就成为大地的乳房，长出罂粟就成为大地的毒瘤，但它们至今仍然在大地上同等存在着，看看核桃，长得像不像人类大脑，枞阳大萝卜如此洁白，口感如此诱人，美女如云就不在意料之外了。

　　那么枞阳大萝卜该如何烧菜呢？最常见的一种烧法就是萝卜烧肉，枞阳有句土语，叫“石头烧肉都好吃”，更何况是大名鼎鼎的枞阳大萝卜呢！资料上记载的烧法相差无几：大体上主料都是五花肉500克，为何要用五花肉呢？我想可能是因为五花肉是瘦夹肥，烧起来会产出很多油脂，而萝卜如此素净，需要一定脂肪，才有爽滑之感；白萝卜，根据大小自主调剂，食盐6克，酱油10克，冰糖，鸡精各4克，葱，姜，料酒——这些强化味觉功能的均不可少，食就要食得尽兴，“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已是普适性真理；植物油溶于水要适量，搭配均匀——俩小夫妻磨合得熨贴了，日子才滋润。五花肉切块焯水后要洗净浮沫，主要满足色香味中的“色”字吧，也许色文化如此丰富就是从饮食开始的也未为可知；萝卜去皮切滚刀块，葱挽结，姜拍松，大小均衡，——这些都是标正一盘菜的外形，身形满足了眼球，才能出得了大众，满足嘴馋要先服从于满足眼馋；锅内热油，六成热时，放入五花肉、姜块煸炒到肥肉部份微微吐油时，依次调入料酒、酱油，先不要急着加水，等肉吸附足了酱汁完全上色后，再倒入开水，没过肉面，大火烧开后，撇尽浮沫，放入葱结，改小火炖1个半小时，放入萝卜，放冰糖、鸡精调味，再盖盖炖30分钟即可。——此过程告诫我们要把握几个度：热度，油度，深度，火度，时间度，所谓“过犹不及”，其中不乏中庸之道，同时提醒我们放料合理顺序，犹如君臣之礼，长幼之别，才不致于乱了次序，失了菜品。慢工出细活，配料丰富合理了，色香味才俱佳，才能更好满足人们肉体上的需求，提升幸福度，从食材量要求，度把握，程序上的递进可以看出，枞阳大萝卜的个感要求，如此严格，精细，公正，那种可爱的“二”的精神，但现在烧菜普遍需要的那么多调料，很多与化工原料无异，否则闻之无味，食之寡淡，如同败味中又增添了诸多死水，我总担心，将来人们无这副作用的添加剂，人们就活不成。逐渐在诱变味觉的基因，我们哪天不在与转基因抗衡？但我们是明水，它们是暗波，总有一天我们与它们是一丘之貉，与狼共舞，纯正的枞阳大萝卜还能坚持多久？土壤和水分两大源头的坍塌，我已无足够信心证明它出落得本纯，更何况其它品种了。

　　枞阳大萝卜坚守表里如一堪称绝伦，生吃脆生生，甜滋滋，食用周期长，肉质均匀，被誉为生长在土壤里的水果，当然我们也不排除次品的存在，枞阳大萝卜除烧肉以外，还可以野鸭炖萝卜和盐渍萝卜，吃起来口感要比普通萝卜细腻润滑得多，还可以制成萝卜丸子，如果罗列起来，可以轰轰烈烈地开个专场萝卜宴了。

　　据资料记载枞阳大萝卜可以称为绝品的原因是生吃可以清火顺气、滋润喉咙，熟食可以生津开胃，汁饮则消积化痰、平喘止咳，在枞阳流行一句谚语：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医生开药方。对于枞阳大萝卜来说，那是实至名归！枞阳大萝卜的白，没有冬雪的冷酷，也无秋云的轻浮，它只是白得纯正，亮得晶莹，从灰黑色泥土中走出自己，在兵荒马乱频仍的年代，家犬一样守护着我们的胃，这里流传一个故事，相传清朝乾隆年间,枞阳(古属桐城)有一位叫吴鳌的乡村理发匠,能诗擅对。有一年春节,他写了一副春联贴在自家的柴门上，曰：“半门茅屋栖身,站由我,坐亦由我；几片萝卜度岁,菜是他,饭也是他。”作为枞阳人是永远也舍弃不了这份生死相依的情感的，如今，市面上流行的要么很长要么硕大的萝卜品种，令人一见就望而生畏，哪还有食用的心思？几乎都是在短期内催大催熟的，正迎合了人们日益狂躁的内心，哪有一点像我们的枞阳大萝卜，相对于那些品种，小是小了些，却是在很长时间内修成，浓缩的都是精华，多像一个人在这浮躁社会中修行，独立于自己无欲无求的一隅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