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收税

枞文 · 发表于 2014-8-12 22:28:08

我陪地税走一路，二十年了。二十年的岁月雕深了我眼角的皱纹，二十年的风霜染白了我乌黑的头发，二十年的记忆装满了我一路的苦甜，二十年的磨砺丰富了我人生的阅历。回想起那时那刻，从指间滑走的“税”月，浮现脑海，映入眼帘，第一次收税仿佛就在昨天。
我到地税工作的第一站是江山地税所。当时所里有一个不成文规定，就是新分配的年轻人都得先到辖区内山头乡“锻炼”。原因是，山头乡是地税所管辖最偏远的地区，路途遥远，纳税户零星分布在十个行政村，这些村大多是山头村，有的海拔高达千余米，交通十分不便，要想跑遍所有纳税户，至少也得半个月的时间，收税的艰辛可想而知。这样，我就成了山头乡的第一任地税“专管员”了。
第一次下乡收税的头天晚上，老所长找我谈心，面授收税“机密”。最后，老所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李啊，收税这碗饭不好吃，有时还要受窝囊气，你可得多长个心眼哦！”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天刚朦朦亮就起床了。一来，第一次下乡收税很兴奋。二来，要坐将近一个钟头的汽车。带着愉悦的心情，我踏上去山头乡的班车。车子迎着晨曦，行进在蜿蜒曲折的山乡公路，颠簸了近一个钟头后，到达了我收税的第一站----山头乡。
下车后，我穿过陌生的人群，仔细观察头天晚上曾在梦中出现过的地方。这里的房子沿公路两旁而建，自然形成了一条长约800米、宽5米的街道。因左右被大小不一的群山层层包围，像一条躺卧在深谷的长龙。乡下的街道充满了生活的琐碎和甜蜜，琳琅满目的商品快满到了街上，人们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谈笑声，汇成了一曲欢快的街市交响曲。
一个人，行走在陌生的街上。不远处“刘一刀屠店”这块醒目的招牌很快进入我的视线。我下意识地整了整衣服，一本正经地走了进去。
店主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满脸胡茬，光着膀子，正在整理屠凳上的猪肉。见我来了，满脸的堆笑，问：“小伙子，你是要瘦的还是要肥的？这猪肉新鲜得很，早上刚宰的。”可一听说我是来收税的，脸色顿时“晴转阴天”，虎着脸瞪着我：“你怎么不懂规矩啊，大清早来收税，我还没开张呢，就是有钱我也不会给你的，兆头不好。”当头一棒，打得我“火气”直往上蹿。年轻气盛的我本想好好“教训教训”他，灭灭他的“威风”。但转念一想，万一我俩较上了真，吃亏是小事，这日后的税又该怎么收呢？我压了压心头之火，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说：“师傅，那您先忙，等您忙好了我再过来。”
走出屠店，遇上一老头，我忙向他打听这屠工的情况。听说是他，老头贴近我耳根，生怕旁边人听见似的，小声地说：“他姓刘，是出了名的‘难缠户’。小伙子，你千万别惹他，这条街上的人都得让他三分。”
听过这番话，回想起刚才他那蛮横无理的样子，我先前的兴奋劲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第一次收税就遇上这块难啃的“骨头”，接下来该怎么办？是进还是退？心里没有底，思想在斗争。正束手无策之际，耳畔响起了头天晚上老所长叮嘱过的话，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临近中午时分，我再次走进了这家屠店。他正躺在沙发上，悠闲自在地摇着扇子，一副得意的神情。见我又来了，他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一个劲地朝我嚷道：“你怎么又来了？今天生意不好，没钱交税。”我故作镇静，冲他一笑：“刘师傅，您急什么呀，我看这猪肉还挺新鲜的，称两斤回家吃。”一听这话，他语气稍微平和了些：“就是嘛，街上的人都到我这里买肉，乡政府食堂吃的肉，全都是我这里的。”
称好肉，付过钱，我找了一凳子挨着他坐了下来，陪他拉起了家常，问他近来生意怎样？他斜眼看了我一下，满腹牢骚地说：“前段时间还算可以，可近段时间农户没有猪卖，猪难买而且价钱比以前贵了不少，猪肉价钱又涨不上来，生意难做哦。”“这个没问题，我可以帮您。”我接过他的话，“我一表哥是个‘猪贩子’，他手头上的猪源可不少，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联系他。”一听这话，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起身给我泡上一杯茶。“真的啊？”他有点喜出望外，可又显得不好意思的样子，“还是算了吧，就凭刚才我对你的那个态度，你还能帮我吗？”我冲他一笑，说：“刘师傅，您看我是那样的人吗？要是我计较您，我也不会说这话的。谁没有点脾气，换位思考一下也就没事了。” 他挠了挠头，朝我笑了笑，说：“李会计，要是这样，太谢谢你了。”
我揪着的心放下了，快速拉开公文包的拉链，掏出一本税收宣传小册子，向他详细讲解税收政策，要缴那些税。听后，他哈哈一笑：“我一大老粗，平常只知道做生意，那管这税那税的，现在经你这么一讲，这才开了窍，税收是国家的，收税有税法，做生意挣了钱就得交税。李会计，刚才对你的态度不好，对不起了。” “刘师傅啊，没关系的。税收工作也要靠您的支持与理解，记得今后遵守税法，按时交税就行了。”我起身准备告辞，“要是今天您没钱的话，明天我再来一趟。”他一把拉住我，拍着胸口，说：“李会计，这税今天我一定得交，今后的税也不用你操心了。”
时过境迁，物异人非，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当初的屠店已难觅踪迹，昔日狭窄的街道已被宽阔的水泥路面所代替。地税也告别了“一张嘴，两条腿，三张票” 的上门收税年代，进入到了“键盘一敲，鼠标一点，税企互通，网上申报”的信息管税时代。但第一次收税的经历已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给我以启迪和激励，每每想起，心灵深处总会泛起一片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