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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头先生
文/佛在心中
本文作者“佛在心中”，东乡周潭人，，是论坛资深网友“老顽童”的亲密好友。本人也是通过“老顽童”，才有幸在网络中结识“佛在心中”先生。此君不但文字质朴，文章地道，而且尤好书法，笔劲憨厚，称得上东乡民间一奇人。今转载先生一篇佳作，以飨大家。
“鹅头”同“鹅头鹅脑”，地方俗语。表示一个人多健忘、糊里糊涂、愚、脑筋转不过弯。中意如：“鹅头”先生，就带有点大智若愚的意思。农村里有刁猫、忠狗、孬鹅之说，鹅，性情温和，憨态可掬，确是可爱。故说他人“鹅头”，都带有点暧昧的味道，所以不要把它当成骂人的话。
周潭过去就有位出名的“鹅头”先生，先生贵姓王，因做古已久，这里就不便道其名讳了。先生为晚清秀才，民国政府成立以后，饱读诗书的他自认为仕途已断，前途无望，于是总日郁郁寡欢。“父母在，不远游”的孝训又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兼乃独子，为侍奉双亲，他毅然放弃了许多出去闯荡的机会，朝夕陪伴在父母身旁。祖上留下微薄的一点家财，也不能等着“坐吃山空”啊！无奈，他只好腾出一间房子，以开办家塾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他深知“为人师表”的真意，所以他除了在教学上非常认真外，在言行举止及个人形象上也都特别的注意。一张俊秀的脸上带着天然的书生气质，清瘦的身材一看就是个先生，一条及膝的长辫丝毫不乱，一年四季，长袍马褂从不离身，即使是三伏酷热，他都会穿戴整齐。一身儒雅的风度，不到三十岁，乡亲们就开始称他为“老先生”了。
从老先生变成“鹅头”先生，最早还是缘于他为高堂仙逝而作的那篇祭文。满七去灵那日，天公也显得异常深沉，老先生孝道啊！一篇祭文凄凄惨惨几千字，他饱含深情独跪在灵前悲伤地泣咏。刚开始，他那份哀情的确有些让人心酸，可那篇祭文也实在是太长了，好像没完没了似的，帮忙的人也就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正在此时，又下起了小雨，有人赶紧过去劝他：“老先生节哀吧！先别念了，你的孝心大家也看到了，下雨了，你还是赶快发火吧，等冥屋淋湿了就不能烧了！”老先生换了一口气：“生为人子，不可不孝，祭文乃心，岂可断也？”还没等那人再作解释，他又接着念将起来。可惜！还没等他念到“呜呼！哀哉！”一阵暴雨已把那冥屋打成个“稀巴烂”。老先生哭天喊地：“天哪！你不公啊！你要至我于不孝之地啊！。。。”那执着的神态，搞得大家哭笑不得。从那以后，“鹅头”先生就成了他的别称。
老先生老了，子女多还孝敬，随之学校的兴起，老先生也算是退休了吧！可他仍然放不下那些书，六十多岁每晚还坚持挑灯夜读，昏暗的香油灯，自然把那双老眼折腾成高度近视。当时条件差，也没副眼镜，老先生便成了半盲状态。
农村里人夏天都喜欢在竹床上吃饭。正值农忙，一家人吃完午饭，忙着到田里干事，老先生难得料理一下家务。他收起碗筷转身就往厨房里去洗，一只白色老母鸡巧登竹床觅食，又戏剧性地拉了一泡屎。老先生洗好碗，再回来准备抹竹床时，那只鸡惊见来人，一下子也就飞了，老先生迷迷糊糊地看着那泡鸡屎，以为是掉下来的菜。老先生一生节俭，知道粮食来之不易，于是自言自语地说：“看看这些不肖子，一点出息都没有，饭菜岂可这样浪费！”人老了也就顾不得斯文，边说，那手就拈起那泡鸡屎丢进了嘴里。“呸！呸！呸！原来是鸡屎，这只烂肚子鸡，岂有此理！竟敢在竹床上拉屎，等一会让我看见，不打死它才怪！”
旁晚，儿媳妇提前回来准备做饭，顺手把个带水的白茶壶就放在竹床上，老先生从房间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那只“烂肚子鸡”。老羞成怒的他，没等儿媳妇反映过来，抄起房门口的扁担就来个横扫千军，“哐当”一声！茶壶四开八裂。老先生真的傻眼了：“哎哟！我的茶壶呀！这可是祖传景德镇的茶壶啊！我还以为是那烂肚子鸡呢！”他拍着大腿伤心欲泪。儿媳妇赶紧过来安慰，问公公怎么回事。老先生也不护短，就把前因后果向儿媳妇一一道明。那个怀孕的儿媳妇听着公公的述说，看着公公滑稽的神情，差点就把“肚子”笑掉了。
老先生的眼睛真是个问题，闹些笑话事小，有时还把自己害的不轻。有次他到女儿家作客，那天下着雨，老先生顶着一把新买的“洋伞”一路飘摇，进门后收好伞，看见女儿家洁白的墙上钉着一颗“洋钉”，便把伞顺手往上一挂，那知“洋钉”变成苍蝇飞了，那伞“哧”的往下一掉，伞尖正好箭在老先生的脚背上，痛的老先生直喊“哎哟！”女儿跑过来心痛地埋怨：“伞靠在门口不就行了吗？眼睛又不好，喃！把脚都戳破了吧！”老先生振振有词：“唉！你这孩子！伞乃不祥之信物，岂可随便乱放！”女儿看着父亲的那副神情，只好无奈地摇头。
又过了几日，为了外甥的学业，老先生再往女儿家，那天也着下雨。老先生一进门，就看见墙上的那只“苍蝇”，心想：上次就是那只苍蝇害的，一边在想，巴掌就扇了过去，愤由心中起，恶从胆边生，那一巴掌力气还真不小，不想那“苍蝇”不飞了，把个手掌心戳的鲜血直淋。女儿出了房门，看着父亲那血淋淋的手，哭笑不得：“上次你说伞不能乱放，我想想也是，就在那里钉了一颗洋钉好挂伞，你又偏偏还把它当苍蝇，哎！我的个外公啦！你真鹅头鹅脑地了！明知道自己眼睛不好，你就不能先摸一下？”“你这孩子，又不早说，我还以为是苍蝇，怕它飞了，哎！”看着父亲的憨态，女儿无语了。
老先生越来越“鹅头”了，再说一下伞的事，才能让你更加明白他“鹅头”到什么程度。某日，老先生到虾溪去访亲，出门时，天公不作美，老先生带着雨伞以防不测。走到竹园村的时候，乌云散尽，又出太阳了。老先生一辈子讲究礼节，认为一个大晴天带着雨伞去访亲是不吉祥的。此时，路边正好有棵树，老先生想：何不把伞挂在树上，等回来时再取呢，这样即免得人家说我“鹅头”，也省得自己麻烦，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挂好伞，老先生转身就往虾溪方向而去。下午，老先生沿路而回，径直来到树下。抬头一看，哪里还有伞。老先生眯起双眼向四周环顾，巧了！不远处正好有个小姑娘打着把伞在放牛。他高兴地跑过去：“小姑娘啦！我要回去了，赶快把雨伞归还于我！”小姑娘莫名其妙：“你这老先生什么意思？我自己的伞为什么要给你？”老先生摇头晃脑：“姑娘！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拿就拿了，还不承认，岂有此理！”“你这老头子，胡言乱语的，谁拿了你的伞？你才岂有此理！”你一言她一语，老先生最后还跟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拉扯起来，幸亏小姑娘的爸爸即时赶来，一看是“鹅头”先生，小时候还是自己的恩师，知道没有办法跟他解释清楚，便把伞给了老先生。老先生回到家里，心中还愤愤不平，老伴问他怎么回事，老先生便把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老伴赶紧拿伞一看，“哎呀！你这个老糊涂，这伞哪里是我家的伞，还跟人家小姑娘吵嘴，你真好意思？”老先生羞愧不已，急忙叫儿子连夜把伞送还给人家，出门时还再三叮嘱儿子一定要代他向人家赔礼道歉。儿子走后，他自己也叹息起来：“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把伞也无安身之地了，看来我真是鹅头啊！”
老先生虽然有点“鹅”，但文采的确不错，一辈子也培养不少个得意弟子，加之他宅心仁厚、刚直不阿、乐于助人的性格，乡亲们整体对他还是非常尊重的。农村里办红白喜事，难免有些抄抄写写的事，老先生都会随叫随到。特别是老人仙逝作祭文，他也会根据家属再三要求的篇幅，真情地为逝者歌功颂德，每每都能催人泪下。老先生知道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之前，也为自己准备了一篇祭文，其中有一段后来还一直被人传诵：生不逢时，学非所施，为求斗米，诲人孜孜，启蒙授业，顽童吟诗，春风柔情，桃李生枝，说是鹅头，其心不痴，憨态可掬，佛心广施，洁身自好，仁德为师，心中之志，绿水咏之。。。老先生这回好像又不“鹅头”了，短短的一篇祭文，十几分钟就读完了，或许，他是怕儿子也成了“鹅头”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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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13 17:56:47
发表于 2012-12-13 19:22: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