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芋情结

西湾居士

                                                    山芋情结
                     
                                                             西湾居士


                                                          图片来源于网络
   

          二哥从乡下又送来一袋他自己种的山芋。看着堆在厨房一角灰头土脸，憨实疙瘩样子，却带有一股新鲜泥土气息的山芋，我总想说点什么。
   
     关于山芋的名称很多，红薯，白薯，红苕，地瓜等各地叫法不一，不过我还是很习惯娘生前的叫法：芋头。这芋头在食粮中是非常廉价的食物 ，说它廉价，在山区 乡下更多时候，它是用来喂猪的饲料。但是对于遭受过三年自然灾害的那代人，山芋，就像一个身份卑微、忠心耿耿的仆人，不离不弃地作为人们聊以度命的“救命稻草”，也从未显山漏水地邀功请赏，远离这深埋自己养育自己的土地。也正因为如此，山芋，一直没有离开人们的视野。
  
     家里哥哥姐姐们都知道我爱好吃山芋，其实，山芋对于我，与其说是喜欢它的口感和味道，不如说是我与山芋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结，一种与生俱来嵌入生命的缘分。
     尽管我是七零后，但当初社会环境，家口众多等原因，粮食仍是最重要的头等大事。我是家里最小的，娘在生我的时候，已是近四十岁的高龄产妇，似乎是超越了人类的生育界限。而当初已经得病的老父亲，正在生产队收挖山芋，当他听到有人前来报喜说，你又生了一个儿子时，父亲丝毫没有老来得子的喜悦，而是一屁股坐在地头埂的山芋藤上，紧锁眉头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狠狠地抽着黄烟袋。他是担心我的到来，使这个几近穷迫潦倒风雨飘摇的家庭，已经无力承受，据娘生前说，在我出世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一辈子土里刨食的父亲一直愁眉苦脸沉默寡言，脾气也变得很坏，一家人都不敢提及我出生的事，以至后来谁都不曾记得我具体出生日子，印象只是个收山芋的季节。直到婚后，贤惠的妻子，把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拟定为我的生日。而我，在不谙世事却又能听懂一些有关我出生时的家庭情况时，曾一度恨自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怨这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为什么不早些年实施。
    万幸的是，当年不缺山芋。每天最好的食物就是山芋粥或煮山芋。娘说由于没有奶水，在我出生的第三天，就开始喂山芋粥或用勺子刮下来的煮山芋。我竟靠这汲取山芋提供的营养，维持生命和生长的需要，不折不饶地茁壮成活了，就像一株随手插入泥土的山芋枝苗，无需施肥，依偎在土地的怀里，径自生根生长，彰显着生命的顽强。那时村里有一个按辈分我应该叫大嫂的产妇，因为她女儿比我早出生几天，她不相信这简直是奇迹的事实，特地赶来一探究竟。而娘说，我就是那“芋头母”，我的伢子都是不拣土地肥瘦的山芋!这位看到真相含泪离开的大嫂，事后经常偷偷给我喂她的奶水，在七八岁的时候，常听她说起时，我竟有想叫她妈妈的冲动。

    山芋，一直伴随着我的成长。蹉跎的岁月里，留存着几许山芋的味道，轮回在每个山芋已是累累串串破土而出，可以收获的季节。

     在我已经上学读书的时候，经常能吃到娘准备的烧山芋。冬天的早晨，娘会从灶膛里掏出比原样小了一圈的烧山芋，那用草木灰余温焐炙熟的山芋，轻轻掰开，山芋那独有的焦香味，随着一团热气弥漫开来，撕下那一层薄薄的已经炭化的皮，露出黄色山芋肉，咬一口，香甜直入肺腑，糯糯而不腻，软软而娇嫩，尤其是那介于外皮和内肉之间的那层焦黄山芋肉，嚼劲十足，耐人寻味，那极妙口感足以撑开我成长需要的胃口。就这样，我的童年在娘的呵护和山芋的供养下，健康快乐地成长着。即使在数九寒冬，冻得浑身哆嗦时，我只要一想到山芋那如娘的体温的味道，都感到能抵御三分寒气。
     山芋条，家乡人又叫山芋角【ge】，是用煮熟后的山芋，切成条状，晒干再炒至焦黄的一种干粮。这山芋条入口清脆，齿缝留香，满嘴生津后，化为绵绵面团，细腻甜柔。我的记忆里，童年时代，山芋条是家里的“珍品”，只有在过年的正月里，作为茶点待客，才能鲜见于桌面上的。平时，娘用瓦罐装好，放在卧病在床的父亲的床头。但那勾人魂魄的的味道，让人实在难以克制的青睐和诱惑。我总在哥哥姐姐的怂恿下，以狗爬的姿势，悄悄靠近瓦罐，偷得些许出来。现在偶尔想起，感觉当初重病在床的父亲，是应该看见我的，只是没有戳穿我那贪吃的“偷盗”行为而已。因为，我相信父亲还是爱我的，我毕竟是他的儿子，我有如同山芋一般的生命力，并没有给父亲带来多大的苦恼。

     像一株山芋经历过的成长后，我长大了，开始出门自谋生路。那年我十六岁。
     临走的那天晚上，娘为我收拾行囊，可是一只破旧的牛仔包，始终装不满东西，这些年以来，我几乎没有一件是属于自己的衣物，除了几本我舍不得丢下的诗集。
     娘在送我出门后，我分明看见娘的眼里有泪，而我那“仰天大笑出门去”的青春躁动不安分的心，已经坚如硬石，还是咬紧牙，微笑着揩去娘的泪水，头也不回地铿锵而去，耳畔只剩下娘的呼喊：“在外面，别饿肚子，你的包里有芋头，不行就回家、、、、、、”
     从安庆到重庆，迎江而上需要六天时间。在轮船上，我打开包，发现小布包里有干荷叶包裹着好几根煮山芋，底下全是炒好了的山芋条。我知道，这是娘唯一能给我准备的干粮，是娘用拳拳爱子的心，无奈而又极端无助后，准备几根山芋的味道，让注定要成为一个游子的我记住娘，记住家！

    记得那是深秋的夜，迎着瑟瑟江风，我来到船尾的甲板上，看着挂在天边那轮皎白如洗的月，倒映在江面，被一轮轮掀起的浪花，撕得粉碎，点点散开后，又紧追不舍地跟着轮船前行。我手里攒着那把山芋条，此时被我的泪水潮湿，那应该是我自懂事以来，最彻底的一次嚎啕大哭、、、、、、


    流浪的日子里，我的行囊里始终留着一把山芋条，直到某天，在大西北的乌鲁木齐的大街上，我看到一个佝偻着背，推着油桶改制的火炉，卖烤山芋的老大妈，我没有问价，买了两根烤山芋。我想我并不是肚子饿了，我需要的是山芋的那种味道，那种温暖。从此，我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在那个城市，只要看见烤山芋，都会买两根，拎在手上即使不吃，都会感觉到我还没忘记山芋的味道，我还继续着与山芋的不解之缘。


    我的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2012-11-2

                                                            初稿

苦丁茶

换回了童年的记忆和母亲的深情厚爱。

关注

红心山芋，特好吃。

晟哥

“我需要的是山芋的那种味道，那种温暖。”

小河上人

情深深、意切切。美文。

我心依旧

刚煮了几个山芋在吃。

倾影斜阳

这也许是好童鞋的儿时的回忆吧

老熟人

山芋，在那个饥荒的年代救活了多少人的性命

蒲城大郑

子欲孝而亲不在。。。我被楼主的真情感动。。。

蒲城大郑

清晨，打开网络，看到居士的这篇美文，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的心油生敬意。我们这些在外打拼的人，都有着相同的经历。我们从小就受着“好男儿志在四方”的思想鼓舞，四处流浪，也四处碰壁，个中辛酸，没有经历，不知其味。。。再次感谢楼主

龙行天下888

西湾居士

苦丁茶:换回了童年的记忆和母亲的深情厚爱。 (2012-11-02 20:16)

只是偶尔想起，记忆仍是那么深刻！

西湾居士

关注:红心山芋，特好吃。 (2012-11-02 20:19)

谢谢“关注”来关注！



  红心山芋只有本地或自己种的才好吃。超市里或菜市场的菜摊上的，几乎都是外地的用水泡过的，最好别吃。------这是我的经验，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西湾居士

晟哥:“我需要的是山芋的那种味道，那种温暖。” (2012-11-02 20:30)

是的，只有那种味道那种温暖，刻骨铭心！

西湾居士

小河上人:情深深、意切切。美文。
(2012-11-02 20:33)

谢谢先生光顾，感谢您的评价和指导，希望您能看到学生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