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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的那点事
西湾居士
一:
老四在村里也算是个有点“名气”的人。
都说老四是周德府投胎来的,因为他扯谎的功夫,堪能比当年盛名东乡的“扯谎大师”周德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四还有一个“神偷”本领,似乎能与水浒里“鼓上蚤”时迁有一拼。
当某种行为成为习以为常的常态,便成为一种习惯了。尤其像老四这样的人,虽然恶习难改,却也不算危害乡里,所以尽管他的行为在村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但是毕竟是乡里乡亲的,别人都不愿意扯破脸皮而已。
老四自幼家里穷,弟兄姊妹多,他排行第四,所以人们习惯叫他老四。放牛出身的老四,从小就体弱多病,害过瘌痢头后,那为数不多的毛发,枯黄得就像几根被霜打的晚稻草,焉焉地贴盖在褐色的头顶。短小单薄的身材映衬着有点猥琐的形象,瘦弱得叫人担心禁不住一阵风的袭击,老是给人一种站不稳的感觉。最要命的是,老四还是个“夹舌头”,就是说话时,吐词不清,含糊混淆,说起话来,满嘴都是舌头似的,故而又叫“大舌头”。比如说“天”总能让人听出是“先”的音来。其实是因为他在出生时,舌根部位的系带发生了萎缩,筋管纤维化,牵扯住舌尖,导致舌头不能灵活帮助发音。据村里老人说,当年有一云游至此的九华山老和尚,就提醒过老四父母,可以叫医生做简单割断手术,就完全能恢复正常说话的,遗憾的是,也许是儿女太多,老四父母难以顾及老四这根使他饶舌的舌带了。但是,老四偏偏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只要有他在,准能听到他在唾沫横飞,鹦鹉学舌般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只是,对于自己的瘌痢头和“大舌头”,老四是从不自卑于自身的缺陷,从不计较护短的,所以,村里人也喜欢拿他瘌痢头和“大舌头”作为话题说笑话,老四也乐于参与其中。
“放牛的伢子真可怜,头戴斗笠手拿鞭,晴天想不到滚饭吃,雨天想不到干衣穿、、、、、、”,如这山歌里唱的,老四小时候就是这样的放牛娃,他的一些行为习惯,与其成长过程中的生活的环境是有很大关系的。饭吃不饱衣穿不暖的老四,很小时候就学会上树偷桃摘梨,下地偷瓜挖山芋,常常被大人逮到,他便以扯谎来搪塞,长期以往,也练就了胆大脸皮厚的个性风格,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处世方式,一直延续继承了下来。
二:
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初,农村田地改革,实行到户责任制。一直在生产队大集体时和妇女一样,只拿半个工分的老四,由于父母相继离世,兄妹各自成家,只得单门独户自己种一亩三分地来生活了。但老四的小老母鸡一样的身体,是胜任不了繁重的田间劳动的。“起三个早,当一个工,免得求人落下风,”这句口头禅虽挂他在嘴边,但他家的庄稼收成总比比人家差很多。于是,老四动起了歪脑筋----偷别人的,稻谷,黄豆,棉花,什么都偷。
有一年夏天的双抢季节,老四吃过晚饭,挑起一担空箩筐,在村里有放稻谷的稻床边游逛,伺机动手偷稻谷。终于在邻村吴二爹的门前水泥地面上,他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稻谷,老四幽灵一般,猫着腰,悄悄地避过老梓树下躺在竹榻上的吴二爹,迅速靠近谷堆,扁担不下肩,放倒箩筐,用腿抵住筐底,双手齐下,不一会功夫便扒满两箩筐,就在起肩要走时,还是由于小体格,挑不动,加大了动作幅度,忍不住发出声响,惊醒了看谷子的吴二爹。
这时的老四,竟急中生智,以最快速度,用稻草盖住已经装满稻子的箩筐,脸不红心不跳地迎着吴二爹走过去,搭讪起来:“你老还没睡啊?我来找您有点事,方便吗?”
二爹从朦胧中醒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但一看是老四,几乎都明白了:“你来有什么好事?只要你不偷稻子,有事好说!”
老四故作无辜地摊开两手:“二爹啊,你是晓得的,我用两只手来偷什么喔!”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春秋”牌纸烟,递上一支:“二爹啊,我想向你借点钱买只小猪仔,秋收后我一定还你的。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在夜里来找您。”
这吴二爹是地方出名的宅心仁厚之人,知道这老四虽然有偷盗恶习可恨之处,可也是可怜之人,也就动了恻隐之心:“好吧,借你一只猪仔钱!”
就这样,借到钱后的老四,用手扶扶头上的几根黄头发,佝偻着腰,跌跌撞撞回去了。但就在天亮之前,还是舍不得那一担稻谷,忍不住第二次前去,慢慢悠悠地把那担稻子“挪”回家去了。等吴二爹发现稻谷被偷,也由于没有真凭实据只好摇头跺脚,哑巴吃黄连了。
而老四竟在时隔半月后,带着还是吴二爹借他的买小猪仔的钱。上门还钱,还说了几句关于稻子被偷表示十分同情的话。
三:
老四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看到同龄人都有老婆儿女,总天吵着要老婆,亲朋好友们,通过多方努力,还是帮他娶了一个身有残疾的老婆。
成家后的老四,一连养了两个儿子,家庭负担日益加重。入不敷出的老四想“蛇有蛇路,鳖有憋路,蟹子无路就横爬”,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还是把“小偷”和“小骗”这个“副业”做得更专业一点。他开始养成了顺手牵羊的习惯,只要他看上的某家庄稼地里的作物或人家里是什么东西,都会付诸行动,而且滴水不漏地获得盗取成功。不过古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脚”的。因为只要那家丢了东西,首先想到的准是老四,当在老四家里找到赃物时,看到事情败露的老四,立马陪上笑脸,拉你坐下,递烟泡茶卖酒,还帮你一起把东西还回去。大家都是乡亲,这样一下子弄得失主心里的气也烟消云散了,反而不好意思同情起老四来。久而久之,乡亲们在茶余饭后流传两句歇后语:没酒喝了---丢点东西,东西丢了---找老四!
老四偶尔在口袋里实在没钱时候,也会来些“恶作剧”式的小骗局。当年他没日没夜地泡在地里干活,有一天下午,路边来了一位推着自行车卖馒头的外乡小贩,他大声喊过去,先不问价,一连咬下几个馒头,打着饱嗝,指着远去村庄说:“我口袋里没带钱,那处最高楼房就是我家,你下回去我家给你钱好吧!”这外乡人根本听不懂他的“大舌头”说的话,干瞪眼老半天,还是很无奈地推着车子走了。还有一次去镇上买化肥,他早早来到店里,笑呵呵帮店主装卸货物,“张家山前李家山后”和店主套近乎,总能想方设法和店主牵扯出“瓜皮搭柳皮”的亲戚关系。这样他才开口说赊几袋化肥,秋后付账,他看店主半信半疑,老四边指着自己是舌头,边摘下那顶沾满泥巴的破草帽,激动地说:“我是大舌头,我是瘌痢头,这就是记号,你放心,我不会骗你!”老四这招还真灵,屡试不爽地又一次成功地搬回几袋化肥了。
直到年底,店主看老四还没有上门还钱,只好到乡下找老四要钱。令人忍俊不禁的是,这店主也是个瘌痢头,一进村,只见店主拿下帽子,问人道:“有个和我脑袋一样的‘大舌头’的人住在哪儿?”有这样醒目的标记,当然很快找到老四。老四也不抵赖,备下酒菜,客客气气款待店主,自己再到别处“骗”来化肥钱还给店主。
就这样,老四家的日子,在他“撤蹲缸补煤炉”和“撤东墙补西墙”的小伎俩的运作下,还是“把水车圆了”,勉强能糊口度日。
四:
老四身子单薄,没力气,村里人众所皆知。
那年月乡下富余劳动力,在农闲时,就结伙到江苏苏南一带,帮当地人挖鱼池或工地打零工,挣点“副业”来贴补家用。大家同情老四,也带他一道,考虑老四没力气,就让他负责烧锅做饭。就这样,老四必须每天要到当地镇上买菜,他那“大舌头”的说话语调,不用“撇腔调态”,说起话来竟和苏南方言有几分神似。很快就和菜市场里的商贩们熟悉起来,尤其一个本地卖肉的屠夫,很是相信他,经常卖肉不用当场付钱。同伙有人不信,也学老四样子去赊肉,屠夫说不行,叫那个老四来!
就这样一直到工程结束,大家也准备回家过年了。老四却又动起来歪点子,他找到屠夫说:“大哥,我们工程结束,今天结账,大家叫我来先多拿点肉回去加餐,等下午一并把钱送来!”
屠夫大哥当然信他,一刀下去,足足五十斤猪腿肉,还调侃说:“是啊,你们也很辛苦,好好犒劳一次吧!”
老四不忘客套一番,笑眯眯地背起肉,弓着背离开了。
直到回家,老四把肉分成若干份,送给带他出门的乡亲,大家才知道这家伙的猪肉是“赊”来的。
五:
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不断深入,农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四家的生活也渐渐好起来,只是老四已显老态了,那几根黄发也变成灰白色,本来腰弯背驼的身材显得更小了,他那身穿灰不溜秋的衣裳,走在路上的样子,远远望去,就像一块移动的土疙瘩。可喜的是两个儿子也长大了,中学毕业后,兄弟俩虽然没有“继承”父亲的那些有点龌龊的行径,但却具备了父亲的聪明和智慧,从打工开始,几年功夫,便兄弟合作,办起了自家的工厂。
老四家的经济状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化。老四也老了,不用下地干活了,赋闲在家的老四,回首自己的过去,看看如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摸摸两个儿子寄回来的大把大把钞票,常常仰天长叹,常常寝食难安。
终于有一天,远在江苏的两个儿子接到父亲的电话:“你们不论再忙,必须给我回来一趟!”语气不容推辞,很是坚决。
老四在火急火燎地赶回来的两个儿子面前,从未有过的严肃,从未有过的声泪俱下地说:“我这辈子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要把我偷过骗过人家的钱物一定要还上,要不然,死不瞑目啊!”
初稿
写在后面:这个故事是有真实原型的,不过请大家也别对号入座!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用小说的方式写的,希望大家能对在下拙作能提出真实意见,谢谢!
西湾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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