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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吃饭,在包厢里脱下羽绒服外套,朋友并无恶意地开涮,说我衬衣领口居然打着领带,不伦不类。其实只是觉得这样脖颈不钻风,暖和点,别的什么我都没想,可他就是不信,硬说我有西服情结。回家之后再一次想起,我为当时自己那么费力的解释感到好笑。忽然醒悟这该是我的劣根性吧,尽管平常总告诫着一定要活出自我,但骨子里还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
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我们的校长詹鹏先生特别厉害,他总是风雨无阻地督查学生们仪容仪表。那时还没有今天这样统一款式的学生校服,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判断和取舍。军营二十年的熏陶,已使他形成了一套朴素理念,全身衣服任何时候都不超过两种颜色的人,往往是踏实和令人放心的。那时适逢改革开放,一些突破了中山装、军服式样的新鲜东西开始在社会上流行,这对于年少轻狂的高中生,其致命诱惑根本无可抵挡。每天一早,当远远发现詹鹏站在学校大门口的时候,真的就跟看见鬼一样。我有一次穿着当时新潮的双排扣西服上装,硬是被他勒令脱下装进书包才进得校门。要知道,这是表哥到芜湖上班,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那一回,我还因此感了冒。父亲后来也知道了这件事,骂我不学好,头脑又不开窍,活该!所以,那年春节,父亲一再督促我给詹鹏校长这个“表叔”拜年,我硬是没有去。其实,詹鹏妈妈跟我爷爷是一母所生的亲姐弟,我们是正儿八经的亲戚。可是,叫我在同学面前跌相,只有仇家才做得出来的呀?直到参加了工作,我对这个校长表叔,才真正从心理上回归人伦之礼。
高二上学期,事态开始有所变化,起因是比我们高一届的毕业班开联欢会。当时拍纪念照的时候,有几个居住在省城合肥、被父母送回老家读书的男女同学,大模大样地穿起牛仔裤和连衣裙。詹鹏校长就在拍纪念照的人堆里,并没有勒令他们撤换衣服,也没有任何一个老师哪怕是装模作样地批评,当然就更没有我们至今也说不清是希望还是害怕的被拖出来罚站示众了。这绝对是利好的信号,我们班男生欢呼雀跃起来,约定着下年也时髦一把:革履条件一时达不上,先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再说。
那年月,双排扣套装十分流行,我们觉得唯此才能尽显风流倜傥,也不失桀骜品格。等到再一次开学,我有现成的拿来就穿,而其他同学也没有落后,好多人西服穿在身上,袖口的商标都还完整地保留着,估计应该是对软磨硬泡来之不易的纪念吧。
叛逆是为了被更多地关注,但被默许,已然没有了悬念、或者干脆无人理会的时候,自己就不能不再悉心审视了。学校的操场尘土飞扬,出个早操,白衣领转眼就成为黑狗肝,更别说体育课,以及课余喜欢的单杆、篮球或者足球了。吃饭也是出尽洋相:早点还凑合,要是稀饭,一个不留神领带垂进碗里,恰巧又被女生看见,可就糗大了。当然也不能说全无是处,冬天打领带,比起围巾还是好得多,既暖和又不碍事,可这力量实在渺小了,再也挽留不住我们对西装的疏远和背弃。穿与不穿,只在意念的转瞬之间,确实无关品位了。
成家后,老婆自告奋勇全包下我的衣食住行,穿戴首当其冲,我自然没有不拱手相让的道理,内心里其实是相信她的眼光,也乐得逍遥。初婚那几年,她觉得我西装革履很酷很气派,我正好也续上青春未了之梦,可烟火男人西装时光的纵情恣意我还没来得及充分领略,老婆又发现我更具休闲风范,于是,夹克衫又成了我的不二选择。那一阶段,我就算心有不甘,也得给老婆面子,索性天天按她的指点穿戴。这一改就没有了再次的“拨乱反正”,直到如今,除非极其隆重的场合,一般情况我也不习惯再穿西装了。
据说林语堂先生就不爱穿西装,他曾宣称,中式服装才是惟一合理的人类服装。按今天的说法,他是海归博士,算是社会精英,何况说这话时他就已是名流,绝对拥有话语权。而我呢?对于服饰缺乏研究,其内涵与外延更是雾里看花,哪怕现在就下决心开始恶补,也是达不到先生那样的境界。何况还只是一个普通百姓,社会地位、经济实力、甚至个人品位,都注定了不可能成为他人的标杆,硬要讲究只会弄巧成拙,贻笑大方,倒不如凭着感觉,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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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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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秀文章 |
何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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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章!让大家都追忆起了青春年少时所谓的美和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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