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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济慈的墓前,听微风吹动满枝新绿,夜莺的歌声若隐若现。
一百多年前一个阴冷的冬日,济慈长眠于我膝下的这片泥土中;一百多年以后,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午后,我在济慈的墓前默默地吟诵着他的《夜莺颂》。
徐志摩说:“诗中有济慈的《夜莺颂》,与禽中有夜莺一样神奇。除非你亲耳听过,你不容易相信树林里有一类发痴的鸟,天晚了才开口唱,在黑暗里倾吐地的妙乐,愈唱愈有劲,直唱到天亮,连真的心血都跟着歌声从地的血管里呕出。除非你亲自咀嚼过,你也不易相信一个23岁的青年有一天早饭后坐在株李子树底下奋笔疾书,不到三小时写成了一首八段八十行的长歌,这歌里音乐与夜莺的歌声一样不可理解,同是宇宙一个奇迹“。
我常想,也许济慈本来就是一只夜莺变幻而成的。据说当年,济慈的住处附近有事人夜莺每晚不倦地歌唱,济慈沉醉在那美妙的歌声中写下了那不朽的名篇。两年之后,济慈与他的夜莺一样,呕血而死,
1820年2月,在济慈写出《夜莺颂》的第二年,他被确诊患了肺结核,很快就病重到不能继续写作。当年9月,济慈在好友的陪伴下从英格兰来到意大利养病。他将所有生的希望都寄手工于南欧明媚的阳光,拖着病体历经三个月的舟楫颠簸才到达罗马。但阳光并没有留住他的生命,三个月后,年轻的诗人病死在租住的公寓内,年仅25岁。济慈死后的第三天,好友将他安葬于古罗马城墙边的新教墓园。济慈的墓碑上唯一的装饰是最上端的一个竖琴浮雕——象征着诗歌的守护神阿波罗。好友遵照济慈的遗愿,没有在墓碑上的刻写济慈的名字,只是把济慈称为一个年轻的英国诗人,并刻写了济慈自撰的墓志铭:“此地长眠者,声名水上书”。距离济慈墓不远处,2000年前古罗马皇帝修建的金字塔耸立在蓝天白云下,在墓园里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墓园里芳草萋萋,松涛阵阵。微风过处,紫薇飘落一地花雨,紫罗兰轻轻摇荡。雪莱曾说,这里是罗马最美丽的角落。将一支猩红的玫瑰放在济慈的墓前,含苞欲放的花朵轻擦着那一行济慈自撰的墓志铭。我曾经探访济慈为自已写下生命中最后一行诗句的地方——当年济慈在罗马的寄居之地。那是地处市中心的西班牙广场26号三层的一套居室,现已被辟为一间博物馆,专门展出济慈、雪莱等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的手稿等遗物。只是那里早已不是济慈度过生命最后时刻的那个地方的原貌。当年济慈客居此处时的家具早已在他死后付之一炬,房间被重新装修过。整套房子里只有壁炉仍是一百多年前的旧物。走进济慈的“家”,面对这唯一可以寄托思念的壁炉,好像又回到1821年2月那些阴冷的冬日。炉火旺旺地烧着,生命的火焰却越来越微弱,济慈在病榻上思索着自已的墓志铭;眺望窗外,西班牙广场上是热情洋溢的生活,不时听到少年们欢呼、见到热吻的情侣,人生的激情与欲望扑面而来,一百多年来从未改变,而夜莺却在这生的气息中轻轻吐出了最后的绝唱。济慈在《夜莺颂》里唱道:我在黑暗里倾听:啊,多少次,我几乎爱上了静谧的死亡,我在诗里用尽了好的言辞,求他把我的一息散入空茫;而现在,哦,死更是多么富丽:在午夜里溘然魂离人间,当你正倾泻着你的关怀,发出这般的狂喜!你仍将歌唱。但我却不能再听见——你的葬歌只能唱给泥草。守望着这一片泥草,夜莺的歌声挥之不去。徐志摩说:“万万里外的星亘古地亮着,树林里的夜莺到时候就来唱着,济慈的《夜莺颂》永远在人类的记忆里存着”。寂静的阳光下,猩红的玫瑰在苍白的墓碑前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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