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宜生 发表于 2008-9-14 12:00:10

婚殇(一)

他毫无目标地按着电视机遥控器,在这闷热的小储藏室里的单人床上斜靠着,电视里那些精彩的扣人心眩的剧情,并没有引起他的关注。刚才二儿子从深圳打来的电话,让他心烦、让他焦虑。更让他感觉到,自己这一生婚姻的失败剧情,竟然在两个孪生儿子的身上重新上演!

“爸,我今天给她妈又汇过去了三千元。”
“什么?你的钱是大水漂来的啊?去年年底你给了人家两千块,人家连看都不看一眼,连一句人话都不给,你现在居然还这么低三下四!你还有没有一点男人的气魄?”
“没办法!看在孩子的份上啊!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只能花点钱在孩子的生活的培养上了。”
“但是也要通过法律形式!你这样不明不暗地给,到时候,人家在法律上承认吗?不错,孩子是你们共同的,其抚养的责任也不一定非得要你一个人来承担啊,难道你不为你自己离婚后的生活着想了吗?”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孩子,我别无选择!”说完儿子挂了电话。
哼!现在也轮到你小子心疼自己的孩子啦?知道眼泪往下流,流到嘴里的滋味了吧?陈功全这会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电视,一边在心里暗暗地骂这个二小子,又一边回想起自己在二小子结婚那年凄凉离家的情景。

那是个八年前正月的末日,新春的节日气氛和着婚嫁喜庆的余热还未散尽,清晨的雨露还没有被植物吸收干,已经得了肺结核和支气管哮喘多年,身上只能数的清楚有多少根骨头的妻子江道荔,便开始了她固有的那种说不出所以然的固执和唠叨,边端着稀饭:“吃了年饭,看着田饭(畈),大儿子不敢问,和二儿子又搞不到一块,这倒好,媳妇们一个一个都过门了,看你这个老家伙怎么打算过吧!”
他涨红着那张标准的国字脸,园瞪着树眉下的狮眼。以往那种所谓的大男子主义的劲儿似乎又在这个一米七五的魁蛮身材里屏发:“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名义夫妻’的日子了,我不也就这么过过来了吗?我自有自己的打算!无须你的‘操心’!你该满意了吧?”
江道荔一时语塞,是的,已经二十多年了,他们成为一对在一口锅里吃饭,不在一张床上睡觉的夫妻。这其间是什么原因,也只有他们俩自己知道。
陈功全不想继续和她争执下去,放下还没喝完的稀饭,用眼角横了横坐在二小子新楼房大门口小矮凳上的妻子。也没管坐在这堂屋八仙桌对面的新婚二小子夫妇,因为像这样的口角,在当年大媳妇过门之后也同样上演过不少次,至于像这样的口角会在晚辈们的心理上会产生什么样的印象,已经是由不得他所掌控的了。
他回到那间属于二儿子做厨房的瓦披屋,找了两个还算新的化肥袋,将自己的四季洗换衣服塞进出,望了望那张已经伴随他二十多年的木架老式床,和两床分别用来盖和垫的棉絮,一时间,眼睛发红,鼻子发酸,差点流下来。他强忍着打起精神,将被单卷起棉被用绳子捆好,找了根扁担,就好象当年还没有遇到江道荔之前做货郎一样,不过那时挑的是要卖出去的货,换回的是钱,甚至是一个能执子其手,携子偕老的女人!而今天,要挑出去的,是这一身已经是风烛之年的老骨头了!
小女婿的大哥在齐云山地区的某县从事房地产开发,需要一个中年以上的男人给他照看施工工地和管理建材的出入帐目,得知他读博士后的弟弟的老丈人现在正在家里呆不下去,就通过弟媳妇转告这个需要帮助的陈功全,让他到工地去,给他安置一个活、一个暂时能安身立命的地方。虽然他在电话里一再嘱咐小女儿不要告诉她妈,但可能吗?毕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曾担任教师的女儿,肯定会很策略地和她妈说。唉!不管她江道荔用什么方式来拐着弯挽留他继续留守在家,还是用什么方式刺激他非得离开这个令他整日愁眉不展的家,他都得离开!离开了,就少了很多的矛盾;离开了,就会给这个家庭的每个成员腾出更大的自由和空间。至于年迈后的根究竟落到何处,只有老天知道。

时至今日,她改变不了外强中干的个性;她忘不了在那艰难的岁月中,给这个七口之家维持生计,她和这个曾经是路遇而倾然心动的男人,起早贪黑,泥里一把;水里一把;土里一把地劳作,瘦弱的身躯,在寒雪和烈日交加的侵袭中,在刺骨的冰水和灼热柴灶轮番的接触下,英年早染顽疾,渐渐地失去了做个正常女人的生理本能。也就是从那时起,生理上、身体上的过早衰败,使她原本就刚强而固执的个性更加张扬,近乎于所谓的“神经质”。
她亲眼看着老头子挑着那简单的行李,那眼角分明还藏着未曾落下的泪水,她没有半句想挽留的话,因为,她,还没有忘记本来应该尘封的往事。
他也知道老伴看着自己一步三回首离开家门的那一刻,他们之间没说任何相互道别的话,此时,任何一句话都会被认为是多余的,因为,尽管命运的休止符在向他们慢慢地走近,但彼此已经失去太多的相互原谅和沟通的机会,所留下的话,可能只会留到另外一个世界去说了。

风速 发表于 2008-9-14 12:13:26

?

风速 发表于 2008-9-14 12:15:32

曹操 发表于 2008-9-14 12:17:20

看看看

素心草堂 发表于 2008-9-14 12:17:42

这么发,不如开一个主帖,还方便阅读

曼联 发表于 2008-9-14 12:36:28

曼联 发表于 2008-9-14 12:37:19

曼联 发表于 2008-9-14 12:41:52

是的,每个都要回复

曼联 发表于 2008-9-14 12:46:36

快速看到第四部分了

曼联 发表于 2008-9-14 12:48:42

这样阅读有点麻烦

曼联 发表于 2008-9-14 12:51:05

,阅读最后一节了,看的比较快,快速阅读的!

安宜生 发表于 2008-9-14 12:55:03

呵呵,将就点了哦,我还没找到发“主题帖”模式呢,这找“斑竹”讨教去。

安宜生 发表于 2008-9-14 12:02:32

婚殇(二)

“外面在刮风呢!可能有雷阵雨,快拔掉电源!”钱乾急匆匆来到储藏室,招呼着陈功全。
他赶紧往窗外一瞟,可不是!
怪不得这会好象感觉有些凉意,窗外的树叶被风刮得漫天飞舞,四周已不再是午后那样敞亮,乌云差点压倒这栋楼房的顶上了。云层中不时还闪烁着电闪。
一场雷阵雨就要到来。
他到钱乾这儿来已经快到五个月了,皖南的大山里,有着与长江中下游平原在气候上的很大不同。这刚立夏,雷阵雨就频频光顾。钱坤曾经在他刚来的时候交代过,天气如果不好就要拉掉电源,这地方容易遭雷击。
小女婿钱坤前天晚上打来电话,询问老丈人在他哥这儿能否习惯?
本来他就对这儿的环境就不适应,整天的守着这片尚待基建的工地,围着方圆不到千把平方米的院子,看着太阳早上从东边的半山腰升起,再到西边的半山腰落下。孤独地面对着那些测量的、施工的、搬运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陌生面孔。心里老是回想着在家乡种棉花的日子,尽管在那个已经无法容纳他的家庭里,他享受不了平常的天伦,但毕竟在乡里乡亲们的眼中,同情的目光,对他们夫妇善意的劝解仍然历历在目;尽管在年轻力壮的时候每天要到远离家庭二十多里去挑圩堤,吃的是从家里带的生红薯(别人都带着大米),但心里有一种为了子女乐于奉献的平衡和欣慰;尽管子女们一个个长大了成家立了业,不再有太多的精力给予他应有的尊重和关爱,但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在培养他们的过程中有相当大的成就感。而现在,在这陌生的环境中,他怎么回答小女婿呢?
“我在这一切都很好!你大哥对我很照顾,不要我做任何体力的事,只是给他管管材料和记记帐,你和成凤不要为我担心了。有时间就给你岳母打电话吧。”
他在心里还是有点挂念着江道荔,他不是个记仇的人,夫妻之间原本就不应该有仇恨,夫妻记仇?能算是夫妻么?
他去配电房拉掉了电源,顿时天阴暗下来,小绿豆大小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在轰隆隆的闷雷声中撒下。失去了能够在这傍晚黑夜里给予照明和消磨时间的电源,他更加省悟:原来这就是孤独!
.就在他正要关上门,找条桌抽屉里的蜡烛准备点上的时候,猛然看见窗外有个人影。
正是她!夏玉。

难得她这么关心自己,虽然他们从认识到现在,才短短的三个月时间,但彼此之间似乎有了一种默契,夏玉的家离工地只有半里多路,如果不翻过一道很小的山冈,十分钟就到了。阳春季节,无论是农家庭院还是菜地;无论是正经的农村人家还是小镇上的单位住宅小院,都郁郁葱葱的,只有他这个外地来的单身老头,没有来得及种上一棵白菜。

还是在一次无意的路遇中,见她正拎着装满新鲜白菜苔的菜篮子从工地边的小路经过,他随意地也没什么目的地问侯:“呵呵,早啊!带这么多菜苔送谁啊?”
“哦,到女儿家去,菜苔都快老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就带些给她。”忽然,她似乎若有所思地问:“你这里可没菜吧?拿些去啊。”
他没有预料到这个老大嫂还真的如此大方!
“哦,……我……有……有啊。”他显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没关系啊,自家种的嘛,快拿些,我得过去早点了,还得赶回来呢。”夏玉理了理稍微有点花白的齐耳头发,虽然额头和鱼尾有些50多岁妇女必然的皱纹,但从那微圆的脸庞和仍然挺直匀称的身材看,似乎不象是地道的农村妇女,倒象是个某单位已经退休了的女工或干部。
“那…那就…那就太多谢了!”面对如此大方的陌生的大嫂,他有些恍然不知所措,本来就缺乏语言应变能力的他,显得有点结巴。
大嫂随手抓下大约五斤左右的白菜苔,“不是什么稀罕菜,总比没菜下饭好。”

听当地的人说,这夏玉原来是县供销社营业员,丈夫在十多年前的一次公差中遇车祸去世,自己也在五年前退休,儿子媳妇都工作在外地,身边就只有个女儿路在了山里。
他刚来那会,由于水土不服,加上有又那难以启齿的中老年“男性顽疾”,隔三差五地往城关的县医院,而每次的往返途中,必经夏玉的宿舍楼前的小路。一回生,二回熟。到家里喝茶,聊上几句,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人受到的文化教育的不同,生活环境的差异,会使人具备层次不同的素质,夏玉的开朗,爽直和细心,逐渐让他产生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幸好,这儿离家远,不会有直接的通道传达他在这儿的一切动向和消息,否则,那又是一种另人难以解释的误会。

“这天快下了,你还来这里?”陈功全想不出用什么话来招呼夏玉。
“我特地给你带来了点防蛇咬的药,这里的蛇在天气突然变化时喜欢钻进比较干燥的屋子里。”她显然是担心他被这里的乌头蛇吓了。
“哦!?还会有这样的事?在我们那从来没有。”
“还没做饭?晚上吃什么啊?”她发现没有开始做饭的迹象。
“随便对付点,剩饭,面条。”他挑了挑点燃的蜡烛,屋子里亮了很多。
“这里是我刚从高压锅里舀的萝卜炖脑骨汤,你趁热喝了,凉了不好再热了。”
“这…这…”
“这什么啊!叫你喝就喝啊。我条件比你好,你这么大年纪还在外受这个罪,我同情你也是正常的。快趁热喝!”
两滴眼泪掉进那装满汤的大瓷碗里,她看得真切,他没再客气,和着那自己流下泪的汤,一口,一口,在品味中慢慢地喝了下去。
外面正在意犹未尽地下着雨,闪电和雷声似乎有些疲惫了,减少了它们的威力。
“看样子雨马上要停了,我等会送你回去吧。”他好象并不是真心地要送他回家。
“山路我比你熟,还是我自己走,我老太婆一个,没什么怕的。”她也半开玩笑地。
“有个老头伴伴你,也许胆子大些啊。”他真没意识到这句话会引起夏玉对他有什么更加特殊的改变。
雨渐渐地停了,“好吧,就麻烦你送我一下,这天也是太黑了。”

安宜生 发表于 2008-9-14 12:04:03

婚殇(三)

一条纵惯南北的中心路,不规则的大小不一的搀杂着泥沙乡村小路,在它的尽头---圩堤脚下,被另一条纯泥土的小道交叉垂直,而这小泥土小道的两旁,又零星地被那些占小便宜的人家搭建了样式不同的厕所,好在是冬天,气温低,即使有四五级的北风,也不会有臭气味吹到路南的那些凌乱的庄稼户的屋子里。
陈功全家的二儿子,也就是那对孪生兄弟的小双陈佳,今天就要举行婚礼了。

从订婚到举行婚礼,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应该说显得很仓促。不过两家本来就在一个庄子上,知根知底,通过媒人的撮合,倒也挺顺利,陈佳的修理无线电技术在这方圆几十里地面都是出名了的。但就是见了姑娘就说不出话来,那脸涨红的象泼了猪血似的。现在的姑娘们也不象以往啦,胆子可大着呢!
那闺女在深圳的某家服装厂打工,本来要到腊月底才能回家的,她父母眼看着陈佳家的新房子正做的半半拉拉的,陈功全又着急地催着要定亲,便打电话叫女儿赶回家。
一切都在计划中顺利进行。

冬天的上午九点左右,太阳懒洋洋地从树梢上撒下他拨开浓雾的光芒,。已经准备好去女方家的媒人和陈功全正要出门,隔壁的那家有个二十多岁的弱智半残疾的小伙子,拦在门口的小路中间,嚷嚷着要吃陈佳的喜糖,在他的旁边,还有几个七八九岁的孩子也正在起哄。
“陈佳成家,老婆象花,快取回家,抱胖娃娃!”
不知是谁家调皮的小子,偷了在堂屋里的大桌子上的鞭炮,用大人们刚丢下的烟蒂点燃了,顿时,整个屋子里“噼里啪啦”地炸了起来,那火药味直呛的要出门的人们从屋里“飞”到屋外。哎!就顺着这个势去女方家吧。
从他家到姑娘家也就是两百米的距离,过了中心路再向北走几十米就到了。可就在过大路的时候,就有那么一家,还是那个弱智小伙子家的大人,正从厕所挑粪呢!早晨的小北风将那厕所里舀粪而产生的气味散发出来。
媒人马上说:“出门见财呀!好兆头哦!”
陈功全不得不应合着:“刚才有孩子闹喜,现在出门见财,是好兆头啊。”

将女方的父母和姑娘接到了自己的家,四桌酒席,见面的喜红包,都一一地落实到位。接下来,该是和媒人说说什么时间送“宝日”了吧?何况,亲家已经在酒席上公开表态:“我们两家是几代知根底的交情,不需要那么多繁杂的程序,也不会讲究多余的礼节,只要孩子们自己愿意,什么时候办婚礼,就直接叫媒人说句话就行了。”
今天的日子也很好啊!农历10月18,何况亲家又这么好说话!
陈功全满怀着高兴和喜悦的心情,全然没感觉到妻子江道荔那漠视和毫无表情地应付的态度。她是那种又要丈夫每遇大小事情都必须征求她意见,又拿不出自己独到见解的女人,有的时候甚至还会“胡搅蛮缠”。前阵子为了陈佳的这门亲事,他也在和大女儿谈心的时候,特地在她娘俩面前说道的,大女儿倒没什么多大的意见,本来,弟弟已经都快到三十了,父亲为他着急也是情理之中的,她也劝她妈:“二弟的婚事,你一定要好好地和爸爸商量,尽管都是乡里乡亲的,知根底,但还是得他们自己都情愿才可以办得成事。我看二弟他太老实了,妈妈你要多给他开导开导。”
“我管不了哦,你爸他有能耐,弄了个大媳妇到家,整天价用屁股对着我们两个老的,和你大弟吵架还夹带着骂我这个做婆婆的!这个二媳妇啊,在外面‘游’惯了,吃‘油炒饭’的主,唉!你们怎么办就怎么办得了。”
门也过了,亲也定了,这些芝麻粒的事,就让他们小两口子和婆媳去磨合吧,。

转眼,过年的鞭炮迎来了又一个早春,三个月的时间也是过得快啊。正月二十八的天气还是依然有点寒冷,那天上的薄薄的灰色的云,似乎还恋恋不舍地不愿散去。
路,人家,村落,还是依然如故,只不过见到了光秃的树叉上,开始有点返青的迹象。
陈家的大门两边,已经张贴好了“喜”字和对联,那对联上写的是:
   “红莲开并蒂,彩凤乐双飞”
村里的乡亲和家族的亲戚都早早地来道喜和等着喝喜酒了。
偏偏在这个时间,江道荔的老“肺气肿”又犯了!
真是的!怎么我老陈家做大事就偏偏赶不上“天时”和“人和”呢?!
这喜宴还得照样热热闹闹地办!
这个不懂事的二小子!就知道忙他自己那个业务,结婚这等终身大事,他都不自己急着张罗,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唉!
正在此时,陈佳的摩托车到家了。
他喜兴不露于色,逐一和亲朋们打了招呼,这边陈功全叫住他:“还不快去看看你妈!老毛病又犯了。”
“让她住那边的小屋子里,找医生给看看啊。我现在哪有精力去伺候?”
“你这个不肖的畜生!婚事再大,也得先让你妈妈的病情舒缓点啊,快去!这边我招呼着!”
陈佳这才很不情愿地到东厢房。
江道荔看见二儿子来到床前,喘着气,眼眶里不知是因为咳喘还是什么原因,挂着泪水:“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可你老娘却发病了,这心里呀,总好象有点不自在啊!”
“妈!还说什么呢?到了今天这样子,我也只能往前走啊,虽然这三个月来,我和她总共还没有十个小时的接触,但感觉上总体来说还是可以的,以后的事情到以后再说吧。”
“你把药吃了,等会我去找医生来。”他催着妈妈。
“不用了,我主要是怕那些炒菜的油烟气味,等搬到小屋子里可能要好点的。你还是忙自己的事重要。”江道荔十分了解这个儿子说话的水平只有那么多。

新娘子在一群姑娘嫂子们的陪同下进了新房,堂屋里的酒宴也开始了。一切都在预先安排的程序下进行。
酒过三寻,菜过了五味。那主持婚礼的司仪,高举着酒杯,示意着大家伙儿安静下来。听他的祝词。
“今天是陈府的二公子婚庆大喜之日,十分感谢各位亲朋和乡亲的光顾道贺!陈府略备薄酒酬宾,如有不妥之处,敬望谅解!下次一定改正!”
言还未尽,这女方的兄弟愤然拂袖而去,众人皆愕然!
这婚礼的酒宴还真的有下次吗?怎么有这么多的凑巧的事情都发生在二小子的婚姻大事中?

陈功全在这段外出打工的时间里,反复地琢磨着两个儿子结婚前后所发生的那些“蹊跷”事情。

安宜生 发表于 2008-9-14 12:05:19

婚殇(四)

山区的冬天特别要比其他地方来的早些,黄昏时分,太阳早早地钻到西边的山脚,山脚公路两旁和山腰农家住户的炊烟正袅袅地荣绕在黄昏的空气中,伴随着阵阵似乎有点松香的气味。
他不用烧柴火,在收拾了工地上工人们施工留下的建筑垃圾之后,又龟缩到那间属于他天天赖以歇脚和休息的小小门房。
她说等会送洗好晒干的被套和一套外衣来,听说他明天就要回到江北的他老家县城去。她不忍心看着他仍然穿着那件灰不蓝腾而又粘着洗不掉水泥浆的外套去老家,来家的大姐和那些侄子侄女会怎么说他?
他开了那盏十五瓦的节能灯,液化气灌里还有大概还能烧到两三天的气,今天上午他去县医院看医生开药时,顺便买了点菜,路过她家的时候,和夏玉说了声:“我准备明天回江北老家,侄子们说联系好医院,让我去做手术。”
“哦?这么快吗?”她有点不相信,“不做手术不行吗?这阶段不是还好吗?这么大年纪了,身体能跟得上?还是尽量保守治疗吧。”
“我先检查一下,像这样长期吃药也不是事。你回头有时间就过去会,还有点也许你能用的上的东西,你拿回来。”其实夏玉家并不需要这工地上的水泥砖头之类的东西,他只不过是找借口和她话别。
在集市上买来的半边烤鸭和鸭淳;两块豆腐和一斤猪肉,他正寻思着怎么烧,夏玉又拎了个大磁钢来了,看到他正手足慌乱地摆弄着桌上的豆腐和猪肉。“好啦好啦!你别忙乎了,买这么多菜,吃不完剩下不可惜?还是让我来吧,你赶紧把这瓷缸里的汤喝了。”说着间,只留下了那豆腐,其余的那些鸭、肉之类的,用了她从家里带来的储存保护薄膜装了起来:“冬天的温度,这些东西你带着不要紧,不会变质的,到了老家,就说是在街上买的,不要说从这里带的。”
他没有客气,一边看着她在收拾,一边喝着她带来的脑骨汤,那种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反复于自己结发之妻相比较的心情,悠然而生。
一年多来,他们就这样,以一种不正常的不符合法律规矩的关系,相互慰籍着对方,他们没有年轻人那种激情浪漫的缠绵;没有花前月下的那种温馨;她只是在他向她诉述坎坷一生经历的时候,向他投递着充满同情,怜悯和一种相见恨晚的眼神。
“回老家以后,我们也许在余生都没机会再次见面了?”她问。
“假如身体恢复的好,我可能还会再来的。”他不希望给她失望。但心里已经决定了,这就是和她最后的道别。
“孩子们的事,他们自己会有主张的,随他去吧,还是和老伴尽量沟通,毕竟是结发的几十年的夫妻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也做不到,在他的余生,成为他生活和感情的依靠。
他放下喝完汤的瓷缸,神情地看着她:“你看见过现在电视上年轻人说的最经典的话吗?“
“什么话?”
“不祈求天长地久,只珍惜曾经拥有。”他望着她:“你说是吗?”
“你个坏老头!”她挥了下半握的拳头向他打过来,他顺势一把拉过她的手,向往常一样,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
“说真的,多亏了你,这一年多来给予我的照顾。”
“瞎说,谁让我第一次就同情你了。”
“尽管我和江道荔形同陌路,但我还是没胆量离开她和整个家庭。”
“我们都是年近黄昏的人了,还说那些?这样的方式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互相都没牵挂。”
“你会责怪我无情吗?”他是在有点对于她亏欠的感觉。
“这种结局我早就预料道了,我又不是没见识的小姑娘,你迟早都是要离开我的,江北才是你真正的港湾。”
“我那两个傻小子怎么就没我这种福气?”他半开玩笑地问她。
“那是你没有言传身教啊!女人的天性就是需要男人的体贴和疼爱,你得讲给他们听啊。”
“可我对你并没有什么体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傻瓜!你以为天天甜言蜜语对老婆就是疼爱啊?那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感觉’,知道吗?”
“不清楚。”
“就好比,我那天从女儿家背了几十斤稻谷,爬山坡时有点气喘吁吁,你看见了马上接过来扛到自己肩上一样,还有那次从医院的楼梯上我差点滑倒,你连忙搀扶我。”
“哦,是这样。可我家那口子,从来都不情愿我这样帮她。”
“那是因为你们平时在一些小事上没有注意沟通啊,女人有时是需要言语上‘哄’的。但这种‘哄’并不是‘爱’啊,‘亲’啊之类的,就好比你和我之间,那天晚上下雨,你说‘夜深路滑,我送你吧’,其实我是熟路,但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你的‘哄’了啊。”
“那也是我本分的话,并没有什么‘哄’的意思,我也是个粗心的人。”
“粗心不要紧,只要人善意厚道就行了,我就是看上你这个特性的。”说完,情不自禁地在他那张老脸上亲了一口。
他这会心里真的有说不出的滋味,尽管她对他这次回老家后还会不会再来没有问及,他也给了她糢棱两可的话,心里对她的那种愧疚,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怕伤害了她的感情。
“不早了,我该送你回家了。”他有点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臂。
“今晚我不回家了,让我再陪你一个晚上吧,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了。”说着,眼睛里闪着泪。
“家里的门锁好了吗?”他有点不放心她那宿舍的门。
“坏!你又不是不知道,宿舍单元楼有防盗门的。”
“我怕有人知道你到我这里来,瞅了你的后脚钻到楼梯过道,然后撬你家的门……”
还没说完,就被两片炽热的嘴唇给堵上了。
一对年过花白的情侣,以他们独特的方式,演绎着他们一年多来的多次的缠绵……
清晨的薄霜,略带着细细的露珠,在刚刚升起的阳光下,渐渐地融化消失,道路的两旁,那被霜打鸯了的小草,正不服气地伸着草心。
他送走了夏玉后,收拾了行装,在这通往江北的公路上等着开往老家的班车。过了半个小时,车终于到了,他依依不舍地上了车,回过头,看了一眼这曾经给了他无尽回味的工地。
车,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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