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書贈太子少保錢公墓誌銘 明 刑部尚书 顧應祥
本帖最后由 钱奕珠（桑榆） 于 2025-3-31 13:58 编辑刑部尚書贈太子少保錢公墓誌銘 （顧應祥 撰）
刑部尚書桐溪錢公致仕，卒於家且十年矣。厥孤南京後軍都督府都事元善，持南臺監察御史方君所爲狀，泣而請曰：“先公之墓木拱矣，而未有銘於石，敢丐一言。”憶嘉靖初，公按察江右，與余同寅，辱公知愛，惡敢辭？乃按狀敘而銘之。公諱如京，字公溥，別號桐溪，出吳越文穆王裔。宋時有諱隱之者，爲新安太守，遂家徽州。傳至烈，始徙居桐城。五世祖時，洪武中爲刑部主事，卒於官。上憐之，召厥配孫，諭之曰：“爾將歸夫家乎？歸母家乎？”答曰：“願歸夫家。”乃命乘傳歸。遺腹生惠，惠生純，公之祖也，以公貴，贈南京戶部尚書。純生鸞，公之考也，由胄監任九江府經歷，亦以公貴，封監察御史，累贈南京戶部尚書。妣方氏，累贈夫人。公生而秀異，雙目炯炯如電。年十四，督學憲臣試其文，奇之，超補邑庠增廣生。弘治戊午，膺京闈鄉薦。壬戌，登進士第，授青田令。青田居萬山中，素號難治。公不任威，而民皆畏服。時有虎爲患，公爲文禱於神，虎忽自斃，人以爲異政，形諸聲歌。當道才公，調定海令。軍衛雜處，事尤掣肘，公執法不阿，築堤濬河，善政益著。丁內艱，服除，授雲南道監察御史，清戎江右。時姚源賊亂，官軍討之失利。公上疏，大略言：“民無樂生之心，故無畏死之意。今但知討賊，而不知卹民。乞貸諸逋負，以寬民力。”併論撫臣失事。朝議是之，悉見施行。尋召還，巡按畿內眞定等府。公劾去貪墨一人，郡邑肅然，至有望風解印而去者。內丘豪徒挾侍衛寵，誣告其縣令，冀公助之。公爲辯釋，其人復奏逮令下詔獄以撼公，公不爲動，卒亦不能加害。廣平有某甲者，誘乙之妻，匿之他所。乙獲而毆之，甲遂迯去，使其妻聲于官曰：“夫被殺，又匿其屍。”有司不察，鍜鍊成獄。公至，鞠而疑焉，乃佯杖乙曰：“爾殺人情真，復何辭？”又陰使人瞰其妻之所往，則之郊外一古廟中，甲固在焉，獲以歸，獄乃解，人以爲神。清河蓮花池鹵地數十頃，例不起科。有奸民獻於貴戚，每嵗徵租一萬七千餘兩，民不堪命。奏下行，有司莫敢詰。公躬履其地，悉得其詳，疏請歸諸民，貴戚亦斂手而已。甲戌，刷卷南畿，竣事還臺。時大理寺缺丞，輿論議公，爲有力者所奪，乃陞公河南按察司副使。有爲公不平者，公不介意。丁外艱，服除，補山東按察司副使，兵備天津。時武廟南巡，道由天津，供億之費不可勝紀，公應接不失，亦不科斂，時論韙之。尋改江西按察司副使。癸未，陞浙江按察使。餘杭豪民匿竹木稅，不遂，縱火焚官民廬舍。事露，賄權貴，規免。公悉置之法。丙戌，入覲。當路有嫉公者，左遷貴州按察使。公論咸不平，賢聲益起，遂擢湖廣右布政使。未任，即轉山西左布政使。道經清河，清河民數千，遮道呼曰：“此昔年活我之父母也！”擁公輿至一處，則棟宇巍然，已貌公之像而祀之矣。公再三撫諭之，方退。居無何，轉南京太僕寺卿。未任，遷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保定等府，兼提督紫荊等關。議者咸謂：“前抑公者，適所以揚之也。”時畿內饑荒，公設法賑濟，又請發內帑數萬緡給之，民頼以安。庚寅，轉工部右侍郎，奉敕提督帝王廟工役，痛革妄費，工完，加從二品俸。改兵部右侍郞，尋轉左侍郞。聖駕幸太學，侍坐，賜茶。大同兵變，公協贊大司馬東平王公籌畫，卒底寧靖。乙未，兼左副都御史，提督兩廣軍務，兼理巡撫。兩廣所轄多苗獞，未易馴擾。當事者利用兵以希功賞，公鎭之以靜，勢不獲已，方議出兵。田州土官仇殺，獄未決，僉請用兵。公曰：“夷性不常，乃驅我良民，置之鋒鏑，可乎？”疏請裭其職，立功自贖，兵不血刃，而地方以寧，識者咸謂公得體。丁酉，陞南京戸部尚書。庚子，三載考績，赴京中道，聞命改刑部尚書。時夫人王氏卒於家，公懇乞致仕。上曰：“卿老成廉靜，方膺簡任，不允所辭。”九廟災，軍士入運瓦礫，得金珠於煨燼中，覘者緝獲，下獄。司官恐上怒，欲以盜祭器論。公曰：“金非器，器非珠也。”始得末減。值五年審録，上命中官涖之，三法司具在，秉筆高下，惟公是視。上嘉公明允，勞以羊酒，蓋異典也。公六上章乞致仕，始得俞旨。公歸，足跡不及公門，惟與一二知己觴詠終日，以山水文籍自娛。人謂公年力尚壯，上必召用，公意泊如也。嘉靖甲辰九月初，忽患痁痢，至二十三日，遂不起。卒之夕，有大星墜于城中，殆非偶然者。距生成化戊戌四月八日，享年六十有七。配王氏，累封夫人，先公四年卒。子男一人，即元善，娶姚氏。女一人，許聘府庠生劉炯，臨嫁而夭。孫男四，曰：可久、可大、可容、可文。孫女一，許聘鄕貢進士方效。公卒之日，元善方謁選京師，聞訃，卽比例以請。上悼惜，加太子少保，諭祭者二，遣官治葬如制。乃於嘉靖丙午正月，啓王夫人之墓而合葬焉。公生而端嚴厚重，平居恂恂，不見喜慍之色。臨大事，決大疑，徐出片言，動中肯綮。事親孝，處一姊一弟，白首無間言。雖位至六卿，接親友宗族，欸洽如未貴時。好學之心，老而不倦。所著有《桐溪稿》若干卷，藏於家。銘曰：吳越相傳，華裔綿綿。積厚而發，司冦出焉。猗歟司冦，雙目如電。奮身黃甲，馳聲赤縣。入爲御史，繡衣豸冠。按行畿內，鐵斧生寒。再歷外臺，長憲全浙。執法不阿，霜清日烈。中遭謗忌，聲價益増。一嵗三遷，晉陟中丞。維是畿輔，適遭饑嵗。請發內帑，民生始遂。九廟之役，公佐工曹。加秩二品，用酬公勞。廼佐司馬，邊事孔棘。本兵運籌，頼公之力。帝曰嶺外，蠻夷弗寧。汝其往哉，授鉞而行。兩廣軍門，首功是競。公曰匪宜，鎮之以靜。載轉留都，是爲司徒。出納惟明，不爽錙銖。帝知公賢，召掌邦禁。公曰臣職，平翻是任。受知淵衷，寵渥方隆。公乃勇退，急流之中。桐溪之濱，可詠可樂。安石未起，大星忽落。訃聞於朝，遣祭贈官。完名全節，生順死安。我作铭詩，述公之德。後百千年，考此貞石。
注：顾应祥(1483—1565)，字惟贤，号箬溪，浙江长兴人，祖籍长洲(今江苏吴县)。王阳明弟子，明代思想家、数学家。弘治十八年(1505)进士，历任南京兵部右侍郎、南京刑部尚书等，著有《崇雅堂文集》。本文出自《崇雅堂文集》卷十一。
《钱如京墓志铭》，为中国美术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生钱伟强先生热情提供并帮助句读。在此谨对钱伟强先生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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