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蔬菜岛
小小蔬菜岛大平
湖滨路沿湖而走，不经意的蜿蜿蜒蜒，像女子的一条裙带；半边街临水而立，隔路望湖的轩昂建筑，如一排痴情男子。这里被称作小城的外滩。莲湖拐个胳臂弯，弯出一座小小的蔬菜岛，走近来看见：嫩嫩的小白菜秧，舍不得罢市的绿豆荚，荡如秋千的丝瓜，饱满的黄豆孕出了怀，辣椒挂出喜气的灯笼，有苦麻菜种，瘦高一如老叟……
菜双子已平整得像方片糕，一柄“趟耙”仍在梳理土块。趟耙有点像猪八戒的兵器，木柄木身子铁牙齿，整齐的一排小铁钉，把泥土抓作精筛的细粉。新畦的四边起了蓄水的沿儿，窝窝的如女人纳鞋底滚了边。车铃叮叮的小城下班时分，小小的蔬菜岛起了淡淡的烟，跟莲花湖水一样靛蓝，燃烧的火粪堆，听得见温暖的轻微的爆响，飘散出烤豆的焦香。
见一位妇人在整地，又一位妇人在洒种，一大一小的妯娌姊妹，面朝菜畦背朝秋天。一个老头穿梭着，头置草遮肩挑粪桶，两条老腿绕得裆里不见亮。那大妇人戴宽沿凉帽，黑汗衫儿套一副格子护袖，穿一双枣红色低筒胶靴，一条深米色弹力裤，浑圆的臂部柔软清晰地分作两半。她左手利用身体抱住一只小盆，右手抓起盆中伴了土的菜籽，往菜畦上均匀地扬洒，灵动的手势如渔人撒网。她抬起头，举胳臂揩汗，见一只镜头正对着自己，先笑了一下，就连忙地躲，她说：哎呀，你照我做么事啊！种菜人，害羞如小犊。
小妇人一样的穿戴，较前者稍胖，曲腰半蹲着，屁股像两只倒扣的盆儿，她在播种小葱。菜双子打了一个个宕，横平竖直赛动物掏的小窝儿。小窝中已点了粪水，泥土潮润润，粒是粒的，似当季的蔗糖。小妇人将小葱秧子斜斜地栽下去，根白叶绿，一颗一颗，你的发梢儿挨着我的脚，手拉手好比一群小女孩儿。和妇人搭讪起来。笔者问她这块菜地种几年了，种这么多菜怎吃得完。大妇人发言说：你这人讲话就讲话，拿个照相机做么事噻？笔者说：你们种地的样子迷死人，值得一照嘛。小妇人乐得叫了起来：我的娘哎，拿着锄头，挑个粪桶……丑死了呀，可别把胶卷瞎掉哟。
便交谈起来。大小妇人说，七八年前这地方是湖，一家公司盖楼往湖里倒土，倒着倒着就形成了堰，引得沿街住户都倒垃圾，久儿久就成了一座垃圾山。大妇人向挑粪的老头噜噜嘴儿：喏，是我家老爹爹第一个开的荒。乡下来的老爹爹闲不住，一见着土地就心儿痒。老爹爹找来锄头把垃圾平了，又从别处一担一担运泥土，起早摸晚地干，披星戴月地干，然后发动全家一起干，愚公移山似的，就开出了一片地。小妇人接口说：嗨，土地可从来不亏待人，当年我们就收了黄豆山芋。土里刨出了金子，妯娌俩一齐说，于是大家都尖着脑袋来了，你拓一块荒，我垦一片土，那，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是什么样子？
现在是七零八落。她们说。
你一块，我一块，见者都有份。她们似乎不平。
那位老爹爹挑水，从湖里打水往上挑，脚步咚咚爬上土坡，那一担少说有百来斤，老头子摘下草遮气色不改。敢问老爹爹今年高寿？笔者问道。老头伸出右手的食指，勾成一个勾儿，又加三个指头。大妇人怕不明白，告诉说“一把胡须白如霜，老爹爹今年九十三啦”。讲话不歇手，她仍在平地。九十三岁老人能挑一担粪？笔者竖大拇指，真没见过。小妇人说，你不是喜欢照相吗，把我们老爹爹好好地照照，让他老人家也上上电视才好呢。老爹爹就站在原地，在菜畦间拄着扁担，咧开有牙的大嘴让笔者照相。一张又一张，老爹爹拉弓般肩向右倾，居然还挺会摆帕斯的。笔者夸赞。老喽，老头拈须感慨道，老得种不动地喽。又对大小妇人说，现在就看她们的了。她们果然是妯娌，老头的孙媳。
小妇人种好了葱，麻利地走过来，将老爹爹挑上来的湖水兑了粪，拿粪瓢舀了泼洒菜畦，又抱来一小抱山草，薄而均匀地盖给上面，舀了粪水轻轻一泼。黑黑的粪水，泼开来亮亮的，落在茅草上，发出吸水的叽叽声，似小虫儿叫。那是菜籽喝了营养轻轻唱歌吧。桶里的粪水见了底，约剩下最后一瓢，小妇人握把儿把粪瓢坐在地上，拿粪桶沿蹭上粪瓢口，用手拉住桶况儿，抬起右脚恰到好处地压住桶沿，使粪水自往瓢里倾。这一招一式，非内行人做不来，她是个种地里手。
大妇人端着粪箕，从火粪堆上取土，烟熏过的火粪土黑黑的，似老抽酱过的糖色子。她抓一把土，弯下腰，一送一送地，往才裁的葱脚上盖。别的土不行吗？笔者问她。也不是不行。火粪更肥些，烧过了没有细菌嘛。大妇人说。小妇人重新舀粪兑水。她说：跟你记者说，现如今连大粪也变得金贵了，到处都是化粪池，粪都成了水。这点儿原始粪弄来可不易啊。老头担起担子感慨道：是从城关小学弄来的，就只有小学生还拉点人屎了。说着，自个儿先笑了。
大小妇人忙得团团转。笔者拿相机胡乱地拍照。取景框里突然闪现老头，只见他端起一只粪瓢走到丝瓜架下，微沉下腰，手伸向腰间，转过身去……老爹爹盛接了“自酿”的液休化肥，兑了水浇在小白菜秧上。被笔者抓个正着。
小岛临湖一面是峭壁陡坎儿，半悬崖上跃出一位老奶奶，穿蓝布褂子，总有七十开外，奶奶拿一只加长把儿的塑料水瓢，一踮一踮地采摘悬崖边上的扁豆。紫绿色扁豆一挂一挂，打着卷儿，如丰收的香蕉串。老奶奶见到相机并不惊慌，却将小筐里的扁豆一簸一簸着，表示收获不多。找个平坦地方站定，奶奶抖动着瘪瘪嘴儿诉苦开了。也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她对笔者说，大家都抢这片地，小鬼挠孤饭，一抢无人问，我可怜只抢到这片崖坎儿。却被一位“不讲理的老头子”欺负。那老害鸟多害呀，他往崖坎上扔砖头砸大土块，把我可怜一点点黄豆扁豆砸得扁挜挜……笔者问老奶奶，是不是那位九十三岁老爹爹？老奶奶朝老头方向望了望，摇摇手说“不是他”。定了定神，奶奶手撑下巴像在思考，就指着一排溜澡盆，非要笔者拍照，说：喏，就是这老害鸟，拿澡盆兴菜的老害鸟。
一只，两只，三只，笔者点数着，少说有十几只，白的和红的，豁边掉沿儿的，废弃的搪瓷浴缸，它们半挂半埋在小岛的边缘，每只浴缸里都种了菜，绿茵茵的白菜，苋菜，莴苣，满满地盛着，像盛开的盆景。见过种菜的，没见过如此种菜的。嗬，这未谋面的老害鸟，功夫令人绝倒。
另一位奶奶过来倒垃圾，直接把煤灰一类东西倾倒向湖里，垃圾在增多，小岛在扩展。这位奶奶走近那位奶奶，聚首凑在一块，十分地不满议论。人家抢着了地，她们家在湖边上反而没捞着，没沾上光，太不公平了……二位奶奶跑到笔者跟前，问“先生您可是记者呀”，她们说：巴不得公家把这片地给收回去，手长的就抢倒了，手短的就靠边站。公家收去了大家不日才好呢。
笔者刚从乡下来。很多农民离开土地奔向了城市，笔者目睹了成百上千亩良田抛荒，本该绿意盈盈生长庄稼的土地上，葳蕤的荒草当了骄傲的主角。
太阳偏西时，蔬菜小岛镶了金；淡淡湖风淡淡烟，湿润的菜双子。九十三岁的老头，领着二位孙媳仍在躬身劳作。二位手短的奶奶，艳羡地望着眼前这一片菜地，长长叹息说：唉，住在城里，一家有一块菜地该多好啊！
2008-9-26于枞阳渡江路 住在城里，一家有一块菜地该多好啊！ 原创精品！道出了朴素农民的心声：一家有一块菜地该多好啊！
这样我们就能吃到放心菜啦！
回 2楼(hexiu) 的帖子
我以后种菜，你负责购买，质量定放心。 一并问好。那一个下午
路过湖滨路
瞎逛逛
就有了它
放久了
拿出来晒晒
只当干菜
回 4楼(枞阳大平) 的帖子
好久未见大平兄光临234了，近日可好。大狗爷近况如何？也还好吧!
回 3楼(曼联) 的帖子
最好，你也分一块给我自己种！回 6楼(hexiu) 的帖子
我哪有地分给你，自己都没有铁铜那边有，o(∩_∩)o... 回青天剑。大狗爷情况似乎还好，接下来的几个手术都没做，瘦，瘦得像三条精。前日我回家做清明，在山头上遇见的，也没细问。感谢青天的挂念，感谢枞阳二三事。我可能在一个小说里要全面反映这件事。
回 8楼(枞阳大平) 的帖子
好的，青天剑无力，帮不上大狗爷更多的忙，唯祝大狗爷一切如意了。 朴素的语言文字反映出不一般的情感，便产生了这不一般的作品 还是当初为大爷捐的1000元块才让我与234接触的。 看来明天不上班也要把院子前后的菜地整整了 现在太多的人怕是只会在那方寸之地种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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