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泉居士 发表于 2013-12-18 21:10:47

一帘山色

      单位的小楼坐西朝东,依山傍路,屋檐下还有一条潺潺的水沟,被厚重的水泥预制板封闭,但留有一个出入口,可以下去洗洗拖把什么的。这么个小空间,长年的水流不断,水草忽生忽灭,小鱼虾们荡来荡去,如果时光倒流二十年,夏夜里我一定会偷偷溜进去,借着荧火,惬意地抓鱼摸虾。

   可惜时光这个魔术师,只让人在应该的日子里有应该的兴趣。沈从文说:“ 我曾经走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地方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华的女子。”这样温情的话,也只适合在最好的时光里说。等到坐困博物馆时,沈从文的才情便只好消磨在旧年代的服饰上了。

   当然,人过中年的我也没了触摸渔具的兴趣了,却总是看见有山民穿着皮裤,背着电瓶,在那一条狭长的山涧里,上下求索,把寸把长的小鱼电得大跳肚皮舞,就连泥巴里的鱼子也得一遍一遍地接受电流洗礼。我时常抱怨山沟里生活清苦,相比之下,鱼儿们的生活更不轻松,都在红尘里煎熬。

   我的卧室在二楼,咫尺之间,就是一座无牵无挂的陡峭孤山,当地人称独山。山上荆棘丛生,人迹罕见。只在秋日里,扒柴地老人背着箩筐,在山坡上蚂蚁般拾捡松毛。等箩筐满了,老人慢慢地走下山坡,从远处看,好象把沉重的山坡都背在身上。

    小楼无限贴近山色,可以想象,在舒舒缓缓的早晨或黄昏,推窗而望,山光山色,若隐若无。可惜,现代的铝合金窗户多是滑动式推拉,辅以窗帘,把隐私与可能窥视者分割开来。推窗望月,已成古典名词。如果不是遮挡夏季的阳光和冬日的风寒,我的卧室无需窗帘。当年邱吉尔出浴时撞见罗斯福,颇有急智的首相笑言大英帝国没有什么不可以与美帝国坦诚相见的地方。当然,和一座小山,我更可以坦诚相见。难道一座山会上传私家照片吗?就保密而言,我相信一座山的素质甚于我无比智慧的同类。

    不过,出于装修礼仪,窗帘必不可少。我的第一幕窗帘,不是布帘,百分百的塑料制品,工业气息浓厚,上面却绘满让人渴望的自然美景,其功能在于遮光,或遮阴,更多的时候是把人幽闭斗室,遮去了美好的光阴。有一天,我拉起窗帘,来了一只麻雀,娉娉婷婷地落在窗台上。它看着我,搞不懂我非得呆在一个大笼子里。我盯着它,搞不懂它是在好奇地观光还是以鸟性的视觉怜悯我。相看两不知,最终它飞走了,偶尔它的鸣声还会在窗前划过。

    幸好,这个令人心烦意乱的人工窗帘外,还有一幕窗帘,深深地悬挂在山光水色的楼外。它有声有色,变幻莫测,却赏心悦目。春日里,绿色渐染,枯索一点点地消逝,生机一点点荡漾。等到阳光明媚时,居然还有一丛映山红骄艳地开放。夏夜里,松风阵阵,山高月小,皎洁的月光乘着万物静谧时分,慢慢地踱进来,却找不到一个知音。金秋时节,黄花消瘦,一茎一茎的离群的野菊花,阳光下十分灿烂,淡香缕缕,却抵不住秋风,渐渐枯萎。霜寒时节,荆棘枯灰,草色如土,松叶却愈来愈青。至于声音,四季风雷雨雪,四时鸟鸣虫吟,忽而合奏,忽而独唱,忽而高亢雄壮,忽而浅唱低吟,令人沉醉窗前。

    如斯流年,那面陡峭的山坡,渐渐成为一幕窗帘,悬挂在楼外,永伴我心,从不卷起。
    即使在这寒冬时节,那一帘山色,尽管渐渐枯萎,却已埋下春暖花开的种子。

舞精灵 发表于 2013-12-18 22:43:35

我家乡的县城听说也有个独山。不知道是不是楼主笔下的独山。

风清扬 发表于 2013-12-19 08:10:55

欢迎楼主常来舞文弄墨,期待您的精彩!

云泉居士 发表于 2013-12-19 11:24:30

我有一帘山色

单位的小楼坐西朝东,依山傍路,屋檐下还有一条潺潺的水沟,被厚重的水泥预制板封闭,但留有一个出入口,可以下去洗洗拖把什么的。这么个小空间,长年的水流不断,水草忽生忽灭,小鱼虾们荡来荡去,如果时光倒流二十年,夏夜里我一定会偷偷溜进去,借着荧火,寻幽探胜,顺便惬意地抓鱼摸虾。

可惜时光这个魔术师,只让人在应该的日子里有应该的兴趣。沈从文说:“ 我曾经走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地方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华的女子。”这样温情的话,也只适合在最好的时光里说。等到坐困博物馆时,沈从文的才情便只好消磨在旧年代的服饰上了。

当然,人过中年的我也没了触摸渔具的兴趣了,却总是看见有山民穿着皮裤,背着电瓶,在那一条狭长的山涧里,上下求索,把寸把长的小鱼电得大跳肚皮舞,就连泥巴里的鱼子也得一遍一遍地接受电流洗礼。我时常抱怨山沟里生活清苦,相比之下,鱼儿们的生活更不轻松,都在红尘里煎熬。

  我的卧室在二楼,咫尺之间,就是一座无牵无挂的陡峭孤山,当地人称独山。山上荆棘丛生,人迹罕见。只在秋日里,扒柴地老人背着箩筐,在山坡上蚂蚁般拾捡松毛。等箩筐满了,老人慢慢地走下山坡,从远处看,好象把沉重的山坡都背在身上。

  小楼无限逼近山坡。窗外,被挖掘机劈出的灰色的裸岩,如同受伤的硬骨,似乎触手可及。可以想象,在舒舒缓缓的早晨或黄昏,推窗而望,山光山色,若隐若无。可惜,现代的铝合金窗户多是滑动式推拉,辅以窗帘,把隐私与可能窥视者分割开来。推窗望月,已成古典名词。

  如果不是遮挡夏季的阳光和冬日的风寒,我的卧室无需窗帘。当年邱吉尔出浴时撞见罗斯福,颇有急智的首相笑言大英帝国没有什么不可以与美帝国坦诚相见的地方。当然,和一座小山,我们更可以坦荡荡。难道一座山会上传私家照片吗?就尊重隐私而言,我相信一座山的素质甚于我无比智慧的同类。

  不过,出于装修礼仪,窗帘必不可少。我的第一幕窗帘,不是布帘,百分百的塑料制品,工业气息浓厚,上面却绘满让人渴望的自然美景,其功能在于遮光,或遮阴,更多的时候是把人幽闭斗室,遮去了美好的光阴。有一天,我拉起窗帘,来了一只灰麻雀,娉娉婷婷地落在窗台上。它看着我,搞不懂我非得呆在一个大笼子里。我盯着它,搞不懂它是在好奇地观光还是以鸟性的视觉怜悯我。相看两无语,最终它飞走了,偶尔它的鸣声还会划过我的窗前。

  幸好,这个令人心烦意乱的人工窗帘外,还有一帘山色,点缀着孤单的小楼,消磨着寂寞的人生。
  这一帘山色,不会止水无声,不会千篇一律,它有声有色,变幻莫测,却都那么的令人赏心悦目。春日里,绿色渐染,枯索一点点地消逝,生机一点点荡漾。等到阳光明媚时,居然还有一丛映山红娇艳地开放。夏夜里,松风阵阵,山高月小,皎洁的月光乘着万物静谧时分,慢慢地踱进来,却找不到一个知音。或许,人类的飞天梦,让月宫逐渐失去神秘的光环。那些行走在诗歌海洋里的月光,不能伴我们浏览网页,终被抛弃。金秋时节,黄花消瘦,一茎一茎的离群的野菊花,阳光下十分灿烂,淡香缕缕。终没有人来采菊东篱下,慢慢地,菊花抵不住秋风,渐渐枯萎。霜寒时节,荆棘由枯黄转为枯灰,草色如土,那山顶的松树却愈来愈青,苍劲挺拔,等待一场雪来慢慢滋润干燥的心田。至于声音,恕我迟钝,也能卧听四季风雷雨雪,静赏四时鸟鸣虫吟,即有恢宏的合奏,也有清越的独唱,即有高亢雄壮,也有浅唱低吟,即有大自然的乐章,也有生命的呼唤,诸如种种,常令人沉醉窗前。

  如斯流年,那面陡峭的山坡,渐渐成为一幕窗帘,永伴我心,悬挂在楼外,从不卷起。
     即使在这寒冬时节,那一帘山色,尽管渐渐枯萎,却已埋下春暖花开的种子。

又见青藤 发表于 2013-12-22 17:44:19

优美而厚重的文字!

凝雨 发表于 2013-12-22 17:54:55

站在冬天窗前,眺望春天。

西湾居士 发表于 2013-12-27 18:50:03

流年似水,不是刻骨铭心,但却记得从未卷起的帘!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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