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十元钱的远行
【一次十元钱的远行】(修改稿)
文/钱新华
题按 如期说是一次十元钱的远行，不如说这是一次艰难的远行。那种愁绪使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安放，但愿借此小文能抹去心灵上的一点压抑……
十元钱能做什么？在现实生活中或许能看一次特价电影，或许能应付一两顿上班族的早餐，当然也可给手机加一次100M B流量的网费……这十元钱，如果在四十多年前又价值几何呢？那我就以自己的一次亲身经历来慢慢地告诉你吧。抑或你听了会感到意外，或许会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或许……
那是一九七一年春节，十几岁就离家赴新疆支边且一直未归的二叔返乡探亲。假期虽有一个月，可是花在往返路上的时间几乎要耗掉半个月。返回单位时，祖母和父亲见他一人既要照看一个不到三岁孩子，还要带上家乡特产——两麻袋笨重而稀缺的粳米(约两百多斤)。那时交通极不方便，先由我和父亲把大米挑运到十几里外的下枞阳小轮码头，再经安庆夜里大轮转运到南京上火车三四天后方能到达。这一路搬上搬下与照看行李和堂弟的重任，责无旁贷地落到了一个十六岁中学生--我的身上。在读小学二三年级时，我脑子里就被灌满了南京这个六朝古都的种种神奇，能有这种难得的机会，能不开心吗？
上了大轮，我兴奋地早已忘掉了刚才搬运大米时的紧张与劳累。牵着堂弟的小手，悠闲自得地寻觅起船上的各种新鲜。船过池州，天色早亮。凭栏远眺，两岸山峰小丘千姿百态；江心各种上下船只，忙忙碌碌；那些堆积如山的煤炭、矿石似乎要将货船压沉。大轮掀起的一股股浪花不断地撞击到这些“山边”。我忐忑不安地替这些是沉非沉的船只多余地担忧起来。那些立在江涛中左摇右幌的各种航标，像是水上交警提醒着过往船只的安全。偶尔也会俯瞰到船后方神出鬼没的江豚倩影。此刻我的心情恰似船舷两边不断绽放的浪花。夜幕降临，我枕着轮机的轰鸣，很快进入了梦香。“呜-呜--”几声急促而粗放的轮船气笛声将我唤醒，向往已久的这座古城便近在咫尺。
下了大轮，结束了三十多个小时航程。急急匆匆地赶到火车站附近找了家小旅馆住了一夜。翌日上午，我将二叔、堂弟连同那两袋沉重的大米送上了火车，总算圆满地完成了这趟护送。二叔高兴地从皮夹里抽出了一张“大团结”，既算是对我的奖赏，也算是返程的盘缠。并再三叮嘱我：“路上注意安全，不要贪玩，尽快回家！”我虽点头应着，心里还是被那种“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想法占了上风。走下站台，我开始盘算着如何把这十块钱发挥到极致。我先去码头花二元七毛钱买了一张两天后到池州港下的五等舱船票，然后留了二元钱作为路上的生活保障费。午饭后，我花了一角二分钱，从小贩手里买了份南京市政地图。尔后按图索骥乘着公交车分别瞻仰了中山陵和雨花台烈士陵园，虔诚地在毛泽东主席亲笔题写“死难烈士万岁”的纪念碑下留影。为了尽可能节省开支，晚上我没去住旅馆，仅花两毛钱在热气腾腾的洗澡堂长木椅子上裹着毛巾被对付了一宿。第三天，我揣着剩下不足五元钱，上午分别游览了玄武湖公园、古城墙和南京长江大桥几处景点，并拍照留念。中午吃了一碗最便宜的两毛角水饺后，来到了繁华的新街口大商场。在迷宫似的大商城里，花了两元多钱买了支心仪的笛子和一本《耳鼻喉医生手册》，自信地装进了那时尚的黄色军用布包里。傍晚时分，爬上去码头的公交车，与这座古老而美丽的城市告别。那时公交车是南京城主要交通工具，车上乘客总是满满当当的。坐一站路三五分钱，到站底也只是两毛。穿着公交制服的女售票员托着精致小巧的票箱，在车箱里来回地提醒着：“没有买票的乘客，赶紧买票啦！”并不时地播报着各站点的价格和到站时间。我望着身边一个个精明的南京人像是没有听到售票员的温馨提示一样，嘴唇缝里贴着张五分钱的车票却坐了一站又站。我心里一阵纳闷后，似乎感觉自己有些傻，责怪起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领悟到呢？要是学点“经验”，不也能省出一两顿餐费吗？
下了车，在港口候船室大楼前的摊位上，我要了最后一碗南京街头最便宜的两毛钱水饺。对付一碗十几个扁豆大的水饺，我只需几分钟就让它碗底朝天了。当我再次掏出一张二角钱的票子准备还来一碗时，手象被电了一下缩了回去，然后摸索了一枚五分硬币弱弱地递上去，很不自然地称自己口渴，央着摊主给半碗酱油葱花汤解解饥渴。那位身子有点矮胖的中年摊主，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小鬼算啦，喝口水不收你的钱。”我感激地接过他那满碗飘香。惊讶地发现：这碗汤与刚才那碗水饺的份量哪有区别？我颤抖地喝着这碗温馨的“热汤”，突然两眼感到一热，一串止不住的泪珠纷纷滚落下来。我透过碗中飘起的热气，模糊中看到对面那位中年摊主一脸善良……此刻，我来不及擦拭挂在脸颊上的泪水，羞涩而慌张地放下那只空碗，觉得也无颜向他道声谢谢，背着一种难以言状的心情，象做贼似的挤进了登船的人流中……
岁月如歌，时光飞逝。那刻骨铭心的经历仿佛昨日。或许当年那位赠我一碗热饺的摊主早已不在人世，可他那短暂的音容笑貌却永驻在我的内心深处！
钱新华乙未年冬撰于麦园田间故里 问候各位，顺致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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